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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许愿

那头的遗梦揣起绿色的衣裙,把一片捋下,再抖到小竹篓里去。她的笑容,是那么的好看。缟衣綦巾的她,在这一片山野绿草之中,却显得十分相衬,仿佛山丘里盛开的一朵美丽的花儿。

“是、是。”严巧也学着遗梦的样子,捋下一片,抖到了背着的小竹篓里。

跟着一群活泼明艳的姑娘们出来劳动,真是一件令人心旷神怡的事儿。

采呀采呀,严巧的额前沁出了微微的汗珠。她直起身来用衣袖拂去额上的汗水,却见一辆马车驰过。那坐在车里的人掀起帘子,眉清目秀的俊脸上却漾着一层轻浮的神气。他微微一挑剑眉,嘴角轻轻上扬,冲劳作着的姑娘们抛去一声轻浮的呼哨,便和着马车的铃声一同消失在大道的尽头了。这一幕发生得很快,但严巧却看得真切。

“像是齐国的人。”遗梦若有所思地望着远行的马车自言自语道。

这般贵族的阵势让严巧想起了秋诺。自己来这已四月有余,当初那个提剑擅入卧室的少年现在连个音讯都没有,实在可恨至极,太是不负责任。是哦,刚刚遗梦姐好像还提到了他?只是她称他为姬少爷,自己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呢。严巧现在才感到腰酸背痛,想起这里的黑夜着实漫长,不由得思念起都市的漫漫灯光来。

这漫无边际的宁静,开始了它单调乏味的一面。

总让人希望,能发生点什么。

回到府上,已是傍晚时分。姑娘们从水井里打上清水,将采来的药草清洗一番,摊开晾好,便蜂拥而上去吃晚饭了。

严巧难得地有些想家。她眼前浮现出妈妈煮的热气腾腾的汤圆来,还有家中柔软舒适的小床。回想以前在家写写作业看看电视的日子,却是多么悠闲。这么一思量,却又想到了学校那几张令人恶心的嘴脸。在这里,至少没有人排挤自己啊。也不知舜英怎么样了。仔细想想,遗梦和舜英还真是有几分相像呢。还有那个荡着秋千的女孩……她究竟是什么人呢?秋诺又在哪里?他说的戾气又是什么呢?唉!这个可恶的秋诺!

这样多的问题让严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起身向窗外看去,那皎洁的月光实在诱人。于是,严巧裹起衣服下了床,走出屋子。那天上的月亮像是一枚硕大的玉盘,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将水井里的水照得如镜子一般透亮。严巧凑上前去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感觉自己的皮肤好了很多,虽然仍是一脸卑怯的神色,较之前在学校却是有神采了许多。

正瞅着,水中却多了一人的影子。严巧一慌,抬眼看去,撞上了遗梦温柔的笑容:“严巧,你来了这么久,我连你的身世都还不知呢。姬少爷只告诉我你是一个远方遇见的女孩,他还得向老爷请示该怎么安排你的位置,让我先照应你些时日。但这府上的女子是人人都偷不得懒的,连太太小姐也不例外。你可还受得了这些劳累吗?”

“放心吧梦姐姐,我并没有任何不适应的地方。”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世吗?我倒是很想听一听呢。”

“我不介意……可是好复杂呢,我也不知从何讲起。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好么?”

“也无妨。那么,你可曾从府上那些小丫头嘴里听说了我的事儿吗?”

“嗯,是的。梦姐姐的身世真是曲折呢。”

“唉,见笑了。听家里人说,我小时候很爱说梦话,还总也醒不来,就给我起了‘遗梦’这名字。我也觉得自己像是个永远陷在梦里的人。小时候,有个隔壁家的哥哥,我们感情很好,总是能猜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但小时候的我们,还是什么也不懂的。不过,随着年龄渐渐变大,我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嫁给他。也许女孩子总是成熟得早一些吧。而且我们也不是同姓人,符合结婚的条件。有一年的元宵节,我叫上心爱的哥哥一起去看花灯,那年的灯市,特别、特别的美丽。我还记得哥哥买了两枚香囊,他一枚,我一枚。而那晚,月亮在我们牵起的手后面,好大、好圆。那一刻,我知道了,哥哥也是喜欢我的。但好景不长,我家突遭变故,我不再是贵族人家的小姐,而是辗转沦为了他人的奴仆,还几经周折来到了郑国。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哥哥。不知他如今过得怎样……又还记不记得从前的心意?”

“姐姐可还记得他的名字?”

“怎么会忘。那是一个听上去那么风度翩翩的名字。他叫岳檀。可惜我家突遭横祸,我连自己的姓都没有了,只剩个儿时的名字。”

“姐姐是齐国人吧?那岳檀哥哥也是咯?那么那天的马车……”

“不,那可不是我的岳哥哥。他没有这般放浪轻浮。”

“那便好了。”

“哦,天哪,居然不知不觉中跟严丫头聊了这么久。快进去睡吧,明儿还要早起纺布呢。过几日府上要举行一个宴会,得抓紧时间给太太小姐们做出漂亮的衣服才是。”

“宴会?什么宴会?”

“这可是件有趣的事儿。严丫头,你平时还真是不跟其他人通气儿啊。也罢也罢,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快回去睡觉吧,明早起不来我可是不会罩着你的哟。”

“好吧,遗梦姐姐。”

严巧只好回了房间,钻进被窝,但仍忍不住偷偷扒着窗户往外瞧。

窗外的月光仍旧那么清丽,顺着遗梦那一头飘逸的长发倾泻下来,如诗似画。严巧盖上被子,心想着该是多么玉树临风的王爷,才能配得上遗梦这样沉静美貌的女子呢。又想到过几日府上会有宴会,那么也许会有机会逮到秋诺把事情问个清楚,心里登时满足了许多,不一时便沉沉地睡去了。

这几日,全府上下都在为宴会的到来而忙碌,但这却平添了几分喜庆之感。听说这次宴会的举办是为了迎接邻国的一位贵客。能让整个王府这样大张旗鼓地为之忙碌,想必那位贵客的来头不小。

“遗梦姐姐,你可知道这次的客人是什么身份吗?”

“听说是位身份地位显赫的权贵。不过那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呢,也只有端茶送水的份儿。但是我听说,他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暴躁。”

“是吗?好吓人。”

“别担心,我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行。来,严丫头,帮我把这帘子挂起来。”

“是。”

遗梦可真是个干活的好手。这几日人手不够,就是领头也要参加劳动。不过府上经过遗梦的这么一打点,还真是焕然一新呢。

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布置,举行宴会的大日子终于要来了。想到能再次见到秋诺,严巧竟兴奋得有几分失眠的感觉。尽管这个狠心的英俊少年丢下她近几个月不闻不问,但她却始终对他有种特殊的情感。这情感,就像是从上辈子带来的一样。翻来覆去睡不着,严巧只好起身去杂役房后面的花园散散心。

夏日渐至,晚风刮来都有股海水的咸湿味道。地上的小草格外的绿,扭动着腰肢,沙沙作响。严巧卷起裙摆坐在地上,让微风轻拂自己的脸颊。天上的星星又闪又亮,让她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大人们最爱问的问题:严巧,长大了你想做什么呀?

是啊,想要做什么呢?

严巧看着星星们,星星们似乎也在看着她。

“星星,我好想变得强大。我想要变得不再畏惧别人的目光。我想要有能力保护自己,也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像是一颗流星划过心扉,严巧对着灿烂的星空喊出了这一段话。

星星们似懂非懂地眨着亮闪闪的眼睛,涌动着好奇的眼神。

严巧咧嘴笑了:“我果然是个没用的人。换作别人,恐怕早就在考虑该怎么回到自己的世界了。我啊我啊,我这个没用的废物,竟然一点回去的欲望都没有。这就是逃避吧。算了,逃避也没什么不好。谁让我是个胆小鬼呢。注定的。那种在学校生不如死的日子,真不如在这来得逍遥自在。反正在哪里,我的命运都不会受自己掌控,那么不如听天由命好了。在哪里,有分别吗?”

那一夜,严巧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入睡的了,只记得恍惚中,似乎有谁发现了她,又轻轻地抱起了她,把她放回到了她的床上,悄悄地离开了。那个身影,很俊逸,很潇洒。

第二天醒来,严巧发现自己在小床上,而阳光透过了窗格洒满了她渐渐长长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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