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中易觉得,眼前这婆娘肯定是假的。
他们夫妻俩这么些年,虽然生了六个孩子,但他们的感情很糟糕,根本没有小别胜新婚这一说。
前几年他一直在煤矿挖煤,夫妻俩跟陌生人一样。
回家之后,他们俩更冷漠,虽然睡一个屋,在同一张炕上,但很少说话。
需要一起干活的时候,只要张嘴说话,超过三句就能嚷嚷起来。
“你说话呀,”赵从雪红着眼睛哑着嗓子戳了一下他的肋骨,“我知道从前我一点也不贤惠,甚至有些恶毒,但你也不用这么看我吧。”
任中易握住她的胳膊急忙纠正,“你挺贤惠的,孩子都拉扯大了,这几年家里的地都是你在种。”
“怎么能说自己恶毒?那是因为你心中有怨,因为当了我家的童养媳。”他松开手低声道,“当年你十二岁了,有中意的人,是我大把你强行买来的,不怨你。”
听到这话,赵从雪转过去捂住鼻子,眼泪汹涌的往外飙。
他说的没错,她七岁开始就为家里放羊,十岁的时候就想过,将来自己要嫁人的话,就嫁给跟她一起放羊的梁二,他会帮忙赶羊,还会逗她开心。
得知自己要被父母卖到人家当童养媳,她翻墙逃走跟那个人私奔,谁知半路上被人抓了回来,梁二被打了个半死。
从那之后,她就恨自己的父母,也恨任中易跟他父母。
虽然,他父母去世之后,她终于不再备受打压。
重活了一次,赵从雪这才看的明白,任中易是无辜的,他很好。
他年轻时做不了主,他父母身体不好,早早的为他娶了童养媳,也是怕自己撑不到儿子成年。
任中易虽然软弱,但他在父母去世之后,对赵从雪的刁难不但逆来顺受,还会将赚来的钱都交给她。
不过,这时的她已经忘却过去,但她对任中易很有意见,总觉得他不说话,是在嫌弃她。
而赵从雪脾气倔,好面子,不会说软话。
他们俩就这样别别扭扭的生了六个孩子,也是奇迹。
“别哭了,你若是心情不好,可以回娘家看看。等老四回来,我用自行车送你……”
“不着急,你别打岔,我在跟你商量正事儿。”
赵从雪语重心长的跟他分析了一下将来的处境,“你要想以后不看孩子们的脸色,就听我的建议,把你的钱拿出来买个院子,将来能换楼房。”
“好好好,听你的,你别哭,反正钱给了你,你自己做主。”任中易叹了口气,“你能这么想也挺好,我早就看出来了,世道变了,将来孩子们肯定有自己的打算,都想去外面挣大钱,咱们只能靠自己。”
赵从雪抬起袖子擦了眼泪,背对着他躺在炕上,“嗯,你同意就好。”
任中易将被子给她盖上,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你也别太计较,老大是个牛脾气,他媳妇更牛,你干不过。”
干不过也要干,她要当恶婆婆。
反正上辈子她啥都顺着人家,人家都不认她这个妈了,这辈子她还有啥不忍心的?
想到这儿,她开口问他,“若是我现在看不惯老大两口子,啥也不给他们,逼得他们外出务工再也不认我了,你有意见没?”
任中易忍不住笑了,“你舍得吗?”
“我是说真的。”
“那太好了,不去外面吃点苦,就不知道家里好。大不了他不认我这个爸。”说到这儿,任中易十分冷静道,“他之前就骂过我,说等我老了不会管我,只管你。”
“我觉得还是老三能指望一阵子,别的,老了不骂你就不错了。”
赵从雪惊讶的转过身,“你咋看出来的?”
他竟然看得这么准。
事实就是如此。
只是任中易没有亲眼看到而已。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更何况,咱们庄子上的那些老人,也是这样。哪怕从前日子过得穷,小辈折腾不起,等老的老了端不住碗了,没人是孝子。”
任中易声音平静的不像话,“我也是当过儿子的,没几个人有耐心几年如一日的伺候父母。”
赵从雪没有说话,原来是她自己看不清。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睡午觉。
没过一会儿,院门忽然发出响亮的声音。
估计是老大想进来,却发现大门从里面栓着。
“你先眯会儿,我去看看。”任中易冷声道,“把娃养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
赵从雪意识到,从前是因为她偏着老大他们,任中易怕跟她起冲突,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他要是不知好歹,腿打折清净几天。”
“嗯。”
不多时,任中易穿上衣服来到院门口,手里拿着鞭子。
赵从雪坐在窗边往外看,老大被狠狠地抽了两鞭子,老大跑了。
不多时,任中易回来了。
“人家说要走,去外地再也不回来。待会儿他肯定找你要路费,还要馍馍,你别给。”他看着赵从雪,“若他真有那个决心,就自个儿滚蛋。”
赵从雪笑了,他这是怕她心软。
“放心,我不会心软。”赵从雪从炕上下来,“你下午在家里守着,院子里的吃的别给他们,你身体不好,我跟芳芳往地里拉粪。”
“不用,我身体好得很。”任中易勾起鞋后跟,“你来守着。”
守就守。
她在院子里忙这忙那,将衣服洗了,破洞缝了,就是没怎么出去。
这期间,她听到老大两口子在门外试探了好几次,都没好意思进来。
她就算出去上茅厕,也会让芳芳将门从里面顶上。
太阳落山后,老大走进院子。
没了嚣张的气焰,但还是没放下傲气。
“妈,我明天跟牛娟去外面打工去,你给我准备些吃的吧。”
赵从雪在拌猪食,头也没抬道,“你不是硬气的很,不打算回来了吗,我准备啥。让你媳妇准备去吧,我顾不上。”
老大气得眼睛都红了,眼泪吧嗒吧嗒从脸上滑下来。
赵从雪愣了,她没有丝毫心疼。
想到他们住的很近,但老大三十多年没有看过她一眼,她就觉得讽刺。
“你都不打算认我们了,还给你准备啥,我赵从雪没那么贱。”她起身往厨房走,“我之前给你的私房钱,够你在城里买很多馍馍了,你走吧,我就当没生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