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安静了一瞬，众人不敢置信的瞪着她。
她这是要跟侯府断亲？
自古只有犯错之人被逐出家族，哪有人会主动要选择在族谱除名？
泱泱大国，权利纷争，地位使然让所有人都跟家族同生共死。
脱离家族并不仅仅意味着脱离原本的庇护之所。
更是如幼兽崽离开母兽，背叛族群者，会被世人唾弃针对，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是绝活不下去的。
顾封尘眯眸看着她：“你说你要脱离侯府？”
“没错。”苏沫攥紧拳，努力支撑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身躯，不让自己倒下去。
她喉咙疼得难受，像是在被火烧，但还是一字一顿，清楚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按照国法，对皇家不敬者，要么受杖刑，要么脱离祖籍被赶出京城。”
“如今不用你们赶，我自愿走！”
这婚约，这侯府，自己全都不要了！
对面几人亦是同时皱了眉，眼底的光晦暗不明。
苏韵眸色微闪，眼中晕出水雾，哀声道。
“我知道妹妹怨恨我跟王爷的婚事，可哥哥们以前最是疼你，你这样说岂不是伤了他们的心吗？”
自己离开，他们会伤心吗？
苏沫下意识看向苏锦冬。
那个自己三年多前回到侯府，第一个主动对自己表现出亲近之意的四哥。
那个时候的四哥站在台阶上倚靠着柱子，嘴里叼着一只狗尾巴草。
他先是用轻佻又玩味的目光打量着她，等听到别人介绍她的身份过，翻身跃过走廊栏杆走到她面前，对她说：
‘小丫头，原来你才是我的亲妹妹啊，长得皮包骨看来在外面没过什么好日子，不过还好你有我这个四哥，以后我罩着你’。
而如今已经成为生意场呼风唤雨之人的他，望过来的眼神中只有无尽的嘲讽和不屑。
“想用这种方式逃过一劫？你真是越来越蠢了。”
简直比不上韵儿半点，也就韵儿心善会信她这话。
“你当初回到府上来不就是因为贪图权贵么？”
她会走，打死自己都不信，无非是想躲过这顿打罢了。
用这种方式闹脾气？幼稚且毫无新意。
苏沫对上他嘲弄的目光，只觉得心脏跟死了一遭似的，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贪图权贵？
她当初刚回侯府时，侯府正在走下坡路，不过顶着个第一府的名头罢了，实际处处被二房打压。
是她这两年辛辛苦苦把他们一个个送上高位，让侯府起死回生，让这几乎落败的苏家大房重回巅峰。
为了这个家，她付出了这么多，就连生病都扛着身体替他们做事。
这两年她的身子越来越差，甚至还因为精神压力大多了梦魇睡不好的毛病。
除了正常的一日三餐和算不上锦衣的普通衣裙，除此外她得到了什么，又享受了什么？
就连这权贵不也是她帮着挣来的么。
说到底她甚至连最基本的家人的疼爱都没得到，又何谈贪图享受？
“是了，我是贪名逐利坐享其成的人。”苏沫苦笑不出来，只剩下无尽的悲怆和如濒死小鹿一般的哀鸣。
她死死盯着对面几个人，这些都是她曾真心爱护辅佐过的人，都是她最亲的人。
“既如此，那就请你们放我离开。”
既然他这么说，那自己更要走，省得留下白占了他们便宜。
她双眼猩红，像是被逼到绝境一般，但眼底闪烁着的光又如此坚毅。
她是真心要走的。
苏锦冬愣了下，皱了皱眉，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来。
众宾客面面相觑。
做错事的人因不想受罚就要脱离家族，而且还是在今天这种日子。
这是明明白白打苏家的脸，落侯府的颜面。
众人都不吭声，等待着苏家几个兄长的决定。
气氛焦灼的很，谁都不开口。
最终刚继承了世子之位的苏凌臣冷嗤一声，斜昵着她：“想跟侯府断绝关系？可以。”
他扫视着她，如同猛虎不屑一只弱兽，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极度冷漠的话。
“不过你得脱光了衣服从这里爬出去。”
院内寂静了一瞬。
苏沫瞳孔骤缩，脸上的震惊夹带了一丝茫然，似是没听清。
苏凌臣俯视着她。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十分平和，只是眼底流转的光如毒蜘蛛织出来的网。
密密麻麻将人笼罩，无法呼吸。
“你的所有一切都是侯府给的，以前的我们不跟你算，就说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也来自侯府。”
“另外侯府养了你这么久，你的皮肉骨头也是靠府上滋养。”
“走没问题，把东西都留下，脱光了卸去手脚从这里爬出去。”
“你能做到就放你走。”
苏沫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她浑身发抖。
就算他们不把自己当亲妹妹，就算他们将苏韵凌驾自己之上，可自己到底陪在他们身边这么多年。
便是小猫小狗也该有些感情。
他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怎么不走了？怕了？你刚才不是挺有骨气的么。”苏锦冬心头刚才升起的那点怪异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再次恢复原本的讽刺不屑：“还是说我说对了，你刚才不过是装腔作势，实际上舍不得富贵荣华？”
她要真有本事就该脱光了走出去。
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看来刚才放狠话不过是想让他们心软罢了。
全是装的。
苏沫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
“既然不走了，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苏锦冬对着行刑者使了个眼色。
她还得留下来做韵儿的陪衬，帮韵儿坐稳侯府嫡女的位置，想离开可没这么简单。
苏沫被重新按回凳子上的时候连手脚都不会动了。
她脸色惨白浑身都在发抖，第一下狠狠落下来的时候让她猛然恢复神智，抽回心绪。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不能被废掉，她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毁了！
“酸梅，李子，南瓜子等一共三十六样，精盐沏水密封，粗茶搅拌风干……”
板子不停，她就不断的念。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听她念得杂乱无章，像是什么东西的食谱。
确实是食谱，是顾封尘母妃每个月都要献给太后赢得太后喜爱的自制酿果。
自制流程只有苏沫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