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按着说的那样去找二长老沧海,这本就是一句试探的玩笑话,那么自然,作为心怀鬼胎的三长老沧途也不会去特地找二长老说这件事。好笑的是,在第二天的晨练上,我无意中对上沧途的眼神,他居然在对视的一瞬间先行闪开了目光。他一直在观察我,用意么,无非是想要确定昨天他擅自去置药室这件事我们有没有泄露出去。我看了看二长老沧海,他正一如往常的口若悬河的讲解着万年不变的心法。我又看向三长老沧途,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想来,是他既不确定我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二长老,也不知晓是不是有旁的弟子知道了会走漏风声。我心里好笑,人啊,就是不能被发现秘密,尤其是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否则就会坐立难安一刻都不得安宁。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晨练结束,我把这事儿说给了玄溟听。沁心殿内,有两个人的声音。
“嗯,师兄……昨天,有没有几个弟子到你这里来请教问题?”是沧途的声音。
“有啊。”回答的自然是二长老沧海。
“什么?是谁?都问你什么了?”沧途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微微提高了分贝。
“玄裴、洪宇、洪日还有泯采都有来过。他们几个算是常来的吧,无非是心法上的一些东西,洪宇和洪日是我门下的弟子,常来找我问点穴法和掌功,这你是知道的……怎么了?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大对啊,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沧途连忙否认,顿了顿又说道,“那,就没有什么其他别的什么人来找过你了吗?”
沧海的声音显然停顿了略微久了一些,应该是在好好的回想。“没有了。”最后他这样说道,“究竟发什么什么事?”
“哦,没什么。”沧途听到他想要的答案,立刻舒心了,连声音都轻松了下来,带着无所谓和敷衍的态度。“就是昨日碰见几个弟子,说要寻你来研讨心法,不知最后来了没有,想要在你这里确认一番罢了。”
“嗯?那你完全可以去找他们几个嘛,还要来这里饶我看书。”
“嘿嘿,这不是,咱老哥俩更亲近嘛。”
“不是我说你啊,你……什么人?”
我和玄溟两个人在门外面偷听得好好的,但是玄溟这小子听得太过投入,不小心顶到了窗柩上的什么东西,发出“咔嚓”的一声。不大,但是足够响亮到能够引起人的注意。我郁闷的给了玄溟一个白眼,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玄溟倒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一副“不用担心”的表情。
听到沧海的问话,玄溟索性大大方方的推门走进去,看得我一阵心惊,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走了进去。
“弟子拜见二长老、三长老。”玄溟入内后,对着两人作揖,我也只好跟着照做。
“嗯。”二长老沧海点点头,示意我们两人起身。我看到三长老沧途的面色在见到我二人入内后又变成了古怪的神情,于是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好笑。
“你二人为何在门外偷听?”沧途调整一下后这样问话。沧海看了他一眼,显然是有些奇怪于他的焦急,但是明显的,他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玄溟,然而这家伙丝毫没有看我的意思。他昂首直面两位长老,好不慌乱,说出来的话那么自信,好像真的就是发生过的事一样。
“回长老的话,我和玄汐两人,是专门来找二长老沧海的。”此话一出,沧途的胡须控制不住的抖了两抖。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偏偏太过紧张又什么都说不出。
倒是沧海,有些纳闷的问:“找我何事?”
想来大抵是我二人从来不曾找过沧海长老询问问题,平日里又是竭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方便我们偷摸寻乐。我估计此刻沧海的心里也在犯嘀咕,看着面前这两个陌生的弟子,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的门下。
“哦,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昨天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就想要来拜访长老您了,但是无奈沧途长老说,那个时候您必定是在打坐,不便叨扰,所以我们便没有来。”
沧海瞥了一眼沧途,“有这事?”沧途只好点头。沧海想了想,说道,“这就是你问我的,应该来找我但是没有来的那两个人吧?”沧途只好硬着头皮再点点头。
沧海转过头来看着我们两个,眼带笑意,“嗯,有意思。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哦,昨天恰巧碰到了沧途长老……”说到这里,沧途的面色骤然一紧,那架势,似乎只要玄溟说出什么不利于他的字眼,哪怕只有几个字,他都决然不会放过我们两个,我甚至看到了他眸子里若隐若现的杀意,这让我对他这个人失望透顶。
“然后,请教了一些暗器上面的知识,无奈他老人家不肯透露,说是要我们来找长老您。不过后来我们思来想去,于暗器一门,我们不擅长,想来也不会练得什么本事,所以昨日就没有来。今日前来,就是想来这沁心殿借阅两本修炼的书来看看,正巧遇到二位长老在此闲聊,故此一直在门外等候,不想还是惊动了二位长老,弟子惭愧”
玄溟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卑不亢,真真是个狡猾的家伙。这样一番话下来,连沧途都说不出什么不是,跳不出毛病。这口气,他只得忍了。而沧海显然就没有那么好骗了,他显然是对玄溟的话半信半疑。但是看沧溟的神色实在是太过逼真,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好作罢。但是这话的另一层目的达到了,那就是沧途。沧海根据这一番功夫下来的沧途的表现,心里必定有了数,知道沧途一定是在竭力的掩盖着什么不能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而很显然的,我们两个是知道点什么内情的人,否则沧途不会从还没见到我们的时候开始就那么紧张,一个劲儿的向沧海打听。
我心里暗暗叫绝,这一番下来,直到我们走了之后,沧途必定逃脱不掉沧海的追问了。除非他能够说服沧海同他一同做那个他隐藏的事,否则就编一套完美的天衣无缝的谎话,能够骗过他。不过我看这两者都很难。沧海不是傻子,是个极为精明的老头。他看上去笑眯眯的很无害的样子,可是心里面小算盘打得很精,编谎话骗他只能是一时,早晚会被他发觉。与其到被他发现的那个时候,主动告诉他才是明智的选择。但是告诉他会不会被接受那就是另一说了。万一不被接受,那么沧途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如果被接受,那么就能够确定,这必定是一件任谁都会听到而心动的事。可是问题又来了,既然任谁都会心动,那么沧途这个一向小心眼又不苟言笑成天板着砖块脸的人,怎么会轻易的妥协,把明明可以自己独占的好处让给别人来分一杯羹呢?
所以,现在摆在沧途面前的,可是个大问题,无论他怎么解决,都打不到他原本想要的那种结局。我此刻真是想找个地方好好的大笑一场,同时对玄溟深深的佩服,他真是个天才!
“嗯,你们借阅书籍也很好,好多东西需要你们仔细反复的阅读书籍上的文字才会有所体悟。自己学来的东西是自己的,终归是要比别人教授强加给你的东西要更有体会。书卷就在里面,想要什么你们就自己进去拿吧。”
沧海平日里绝对不会这么好说话,找他借个什么东西,不说出个一二三,不把一二三的必要性讲得明明白白,他是绝然不会放人的。所以我也很佩服那些总来找他请教问题的弟子们。不过其实换个角度想想,那些人真的是单纯的来找他请教的吗?还是就是来找他开小灶的?还是,也像沧途一样,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无心过问这些事,长老们之间的竞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虽说都是同门师兄弟,可是都有着那么些嫉妒心,有些甚至为了超越不择手段。而我师父一直醉心于丹药一门,对这些纷争从不介入,也不介意。同样风淡如水的还有五长老沧口,他是个舞痴,终日钻研棒法和枪法,足不出户。单纯的人都活得很快乐,很潇洒,五长老沧口就是一例。我师父沧镜,想来,是勘破了种种不实和虚无,才能够达到这无上境界。
沧海今日这么轻易的松了口,还叫我们自己去拿书卷,摆明了是敷衍的态度,想要让我们赶紧拿完书赶紧走人。他必定也看出来我们不是真的有意来请教什么问题或是来借阅书籍的。那是自然的,连平日里都记不住面相的弟子,怎么会这么突然的来他这里请教什么呢?而很显然的,他接受了这个设定。所以我更确定了,等下我们走后,必定这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重要的对话。
随便从内阁拿了两卷经文出来,我和玄溟就借着研读经书的理由向两个人道了别。我们本来想着继续在门口偷听一会儿的,然而出了大门之后,我就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一直紧随着我们身后。我知道,这必定是沧海或是沧途在坚实我们。所以当玄溟说不要这么快走掉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快走吧,那两个人在盯着我们呢,我们必须要赶快离开这里。”
“嗯?你怎么知道?”
我没办法告诉他这是因为我功力和他们有些不一样,能够感知别人对自己的内里锁定。想了想,只好说,“你想啊,沧海平日里并不是个和善的人,这次却这么着急的把我们赶了出去。你刚刚又说了那么一番话,必定他们两个有话说。既然有话说,又怎么能够容许谁在旁偷听?那两个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有没有人在听,只要稍微集中精神就能够知道了。”
玄溟点点头表示理解和同意,“我们可以慢点儿走,听个一字半句的也好啊?”
我摇头,“他们这些人之间的事,咱们知道了也没用。言多必失,知道得多了未必是件好事。若是让谁知道了,尤其是他们,会觉得我们是个阻碍祸害,那个时候就会棘手了。”
玄溟显然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乖乖跟我回去了。因为他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那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大开杀戒这种事,他们还是能够干得出来的。而且我们确实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何况跟随的师父四长老沧镜又已经羽化,除了玄瑶会奇怪,其他弟子按着修习来的冷淡性子,大多只会感到莫名和疑惑,但是决然不会去深究。届时,只要除掉玄瑶就天下太平了。
想想,就觉得冷意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