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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飘逸往事(上)

待得帘幕外面确实没有外人的气息,沧海才收了功,但为了保险,还是在门外设了屏障,施了个术,以防止别人的突然闯入。沧途一直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沧海做这些,并不发表言论。似乎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有些事躲避是没有用的,尤其是面对这么一个比狐狸还要精明狡猾的沧海。

其实此刻沧途的心里还在纠结矛盾着,他不知道究竟是该编一套谎话来呢,还是该把事实告诉给沧海,当然不能是全部。不过无论哪一种决定都是无比艰难。想到这里他恨得牙痒痒,那两个小鬼,如果不是他们,也不至于弄到眼下这个地步。尤其是那个叫玄溟的,摆明了是要推一把的架势,把自己放到火堆上面烤。

“师弟啊,你觉得,平日里师兄对你如何啊?”沧镜正襟在垫子上坐好,笑得一脸和蔼的看着沧途这样问道。

沧途心里一紧,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师兄自小便是最疼我的,这恩情,沧途一直记在心里不敢忘记。”

“呵呵,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后山偷摘果子吃,被大师父发现,好一顿训斥。”

“嗯……还是师兄你替我求的请,连累你一起受责罚。”

话说到这里,沧途禁不住开始回想那些遥远却又近在眼前的曾经。那个时候的他们,也不过是双十年华,少年心性,怎耐得住这青山苦修。他和沧海的性子最合得来,都是爱疯闹的性子,无奈这深山中没什么好玩闹的。那个时候大师父又极为严格,偷溜下山去到集镇上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有一次沧途路从后山小径回到弟子休憩的山头,正巧看到一颗杏子树,树上的果子又大又饱满,色泽圆润,颗颗熟透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恰巧沧途腹中辘辘,又实在是想回味一番爬树的感觉。看看四下无人,沧途就卷了袖子和衣袍别在腰间,搓搓手,三两步句攀上了树,身手矫健灵活。一眨眼的功夫就摘了十几个果子,兜在腰间衣服上,就准备往下窜。

然而往下这么一看可不得了,正撞见大师父背着手,面色铁青的站在树下盯着他。沧途一惊,吓得手软,直接滚下树来,跌在地上摔得好大的声响。沧途疼得直咧嘴,但是没敢叫出声,落地之后赶紧爬起来跪在大师父面前,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沧途心里一直在打鼓,暗暗叫道惨了惨了,这下全完蛋了。

大师父是出了名的严厉,平日里哪个弟子衣服没有穿戴整齐被他见到都要被训斥一番。他总是把礼义廉耻和衣冠品行挂在嘴边,这下他沧途可是死踩到禁忌上了,居然随便将衣服窝成那个样子,不顾形象的爬树,偷摘果子。随便哪一条都够他挨骂挨个两三天了,不过大师父唯一的好处就是,这个弟子无论犯什么错,他都不会把那个人逐出师门。因为他认为,只要是作为人,都会犯错,而错误都有被纠正改正的余地。人不在于犯错,而在于能够改正错误。所以,只要不做逆天的行为和有辱师门败坏道德无可救药的事,大师父都会孜孜不倦的教导犯错的人,帮他改正。

这样的做为,沧途也说不好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此刻沧途浑身颤抖着跪在大师父面前,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流。太安静了,这么久了大师父都没有说一句话,看来是气得不轻。越是这么安静,沧途心里就越是慌乱。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抬头看一眼的时候,大师父终于开口说话了。

“沧途,你这孩子平日里不用功,念在你还懂得礼数,没什么大过,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可没想到,你竟是顽劣至此。”

沧途听这话,心里一哆嗦。大师父的语气太过平淡了,有点放弃的意味在里面。沧途搞不懂大师父这话的意思,他现在很担心是不是要被逐出师门。沧途自小便失了父母,表叔将他送上山来就没再管过他。如果这个时候离开紫琼,他实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大师父说的都是实话,平日里沧途不用功读书,也不醉心武功,可以说各方面都是成绩平平。唯一的爱好就是成天琢磨小东西,比如哪种石子能够打出更远的距离,比如用什么材质做出来的箭能够射得更远,哪种铁做成什么形状会更尖利。说白了就是所谓的暗器,可是大师父不喜欢,他认为暗器始终是不入流,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玩意儿。

“本来,我念你出身孤寒,收你在山门中,一来可以学些本事,日后你留在门中也好,出去闯荡也罢,都终归是条道路。可是……”

“大师父!”沧途听到此,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着急的大唤了一声。大师父面上冷淡的神色,他看得真切。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的话,可是在看到大师父脸色的那一刹那,所有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于是,沧途又默默的将头低了下去。“弟子……任凭大师父处置。”罢了罢了,反正这山上,他待得也不舒坦。无聊得很,规矩又多,他自己也没什么朋友,别的弟子又只追求功利个个冷淡得很。如此也好也好,早日离开这个地方,趁着自己还年轻,再去学些别的手艺,终归是饿不死的。

虽然是这么安慰自己,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酸涩。毕竟是带了十几年的地方,再怎么不喜欢还是有感情的。这山上的一草一木,哪里有温泉,哪里可以看到最澄澈的天空。这里走过的道路,每一处都有存在过的气息和痕迹,怎么可能就能够一干二净的撇干净呢。

大师父又看了他半晌,说了句“到养心阁来”后,就甩开袖子走了。

养心阁历来是掌门和各长老们休憩的地方,大师父在养心阁最中间的那一间,环境最为静谧又优美。那个时候的沧途有点心如死灰的意味,所以没能领悟大师父让他到养心阁的真正含义。既然不是在问道堂,那么就是说明,大师父没有想要将他逐下山的打算,而只是要在自己的住处对他好好的教育一番。

沧途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就开始收拾行李。他看了看,住了这么多年,可是他的行头也就是那么些些。几件衣服,几个小玩意儿,还有一些自己做的暗器,没了。现在想想,有种突然的悲凉将他包裹,自己这十几年,其实什么都没有。

他收拾得专注,每一样都能够引发他的回忆,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门口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那个人看着他把一件又一件属于他的东西放到小小的包裹里面,珍惜的模样。终于,他开了口。“你为何如此早就收拾行装呢,沧途?”

沧途闻声望去,正是标准的好学生沧海。沧海这个人,终日带着和蔼平易近人的微笑,可是却总能让人感到一种拒人千里的淡漠。但是沧海平日里就会很照顾他,这不是作假,而是出自真心,沧途能够感觉得到。也多亏了沧海,沧途才能够多次逃过大师父的眼目,任性调皮,带着些放肆的胡作非为。

“我适才没忍住,爬上杏树去摘果子,被大师父撞见。大师父要我去养心阁找他,我估计这下子,是绝不会再留在这山上的了。”顿了顿,沧途扔下手中的东西,走到沧海面前,深深看了他一眼后,给了他一个拥抱。“沧海,我很感谢这几年有你在我身边。像我,什么都不会,又不爱学习,成天还是这样无所事事又胡作非为。你能够包容我,又帮我做了这么多,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能回报你些什么。这些年,真的谢谢你。我知道,你被标榜成好学生,过得比我要辛苦多了。你骨子里也不是什么耐得住寂寞的家伙,以后少了我,应该,会更寂寞的吧。哈,我记得当初你不爱说话,还是我厚着脸皮硬拉你烦你,最后你被我扰得没办法了,才慢慢的跟我说话了呢。嗯……以后,多跟别人接触下吧,说说心里话,我……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沧途说完这么一大段,沧海哪里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不发一言,连呼吸都是正常的频率。沧途没有等到沧海的回话,自己的心里也有那么些悻悻的。“哈,听我罗嗦了这么一大堆,你一定很不耐烦了。我就是这么罗嗦,这么不招人喜欢。不过没关系,我就要走了,你日后也会清净了,真好。”

还不等沧途说完话,别被一个大力拉出了沧海的怀抱。沧途一吃惊,来不及反应,就踉跄着脚步被沧海拉着大步走出了屋子。沧途心里一片讶然,他从来没看过沧海如此焦急的样子。虽说他步伐不乱,依旧沉稳,然而那步子里的情绪,大抵这世界上,就只有他能读得懂了吧?

不知道他要把自己拉到哪里去呢,沧途这样想着。不过没关系,反正都要走了,他想带自己去哪里,都无所谓了呢。

虽然是这么想着,然而当沧途缓过神来,抬头看到“养心阁”三个大字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声。他脑中有片刻的茫然和空白,有点儿琢磨不透沧海拉着自己来这里究竟是何意,然而心中隐隐有那么点期待。

沧海没有放手,一路拉着他的袖子大步踏入了大师父的静竹轩,带着些许蛮横的态度,这让沧途有些慌乱了。

大师父此时正背着手打理书架子上的书,两个人这样有些霍然的闯入,他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是早已预料到的事。

沧海拽着沧途到大师父的屋里,门没有关上,似乎就是要等着谁来一样。沧海拉着沧途在大师父面前跪下,腰身挺立,气势不减。反观沧途,一副颓败的样子,有些萎靡的跪坐在沧海身侧。沧海对着大师父抱拳行礼,道了一句:“大师父。”

大师父背着手,只是抬眼瞥了沧海一眼,“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沧途见大师父这幅神态,心中失望更甚,连刚刚那一点点的希望火苗都灭了,灭得很是彻底。

“大师父。”沧海开口。“请您开恩,不要把沧途师弟逐下山门。沧途师弟虽然顽劣,但是还请您念在他年纪尚幼,不太懂得世故。自小又孤寒,无甚玩伴,少不了爱玩闹调皮。但是他本性善良,绝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这一点大师父您也是知道的,众师兄弟也是有目共睹的。师弟他只是太过孤单,虽然不喜读书,可是在暗器一门却颇有研究。暗器一路,我派还未有人有过大的成就,历来被长老和各届掌门奉为歪道。可是沧途师弟所研究的都是实用之路,没有过邪念或是为虎作伥的用处。而他研出的那些武器,正是体现了他聪颖的一面。我恳请大师父,不说沧途师弟是个人才,也不要将他就这样排除门外。”

沧海这一番话,虽句句属实,字字清晰,可是说出来却毫无逻辑,分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出来,可是却还是那么义正言辞一副理所当然,气势不减。就论气势上面,沧海就赢了,赢了众人一大截。沧海将这么一番话听在心里,知道一向最擅言辞的他,因为太过焦急才会把话说得这么颠三倒四。但是沧途心里面很是感动,至少这么多年,还认识了沧海,这就是最大的荣幸了,不亏不亏。

悄悄擦擦眼角的湿润,沧途也挺直了腰板。“大师父,弟子知道我一向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你也不必为难。师兄这样说,也不过是他保护小师弟的心罢了,并没有冲撞您的意思,您不要怪他。弟子犯的错,弟子一人承担,大师父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弟子都绝无怨言,还望大师父不要生气,是弟子对不起您。”言罢,沧途深深给大师父磕了三个响头。

沧海看在眼里,拳头一直捏得紧紧的,唇抿着像是竭力压抑着什么情感。终于,他张口又要说什么。“大师父!……”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大师父忽的一摆手,停住了沧海的话头。沧海要说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大师父转过身来,看着跪在面前的这两个人,看了片刻,突然笑了。

“沧海,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会把沧途逐出师门呢?”

大师父这一句话,让两个人都愣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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