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瑶的后背瞬间绷紧,电光火石间,她赶忙藏起玉佩残片。
一转身,看到庶妹一身缟素,正惊恐地望着打开的棺木。
而她身旁,闻声赶来的沈业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姐姐,嫡母已逝,你怎么忍心打扰她?”
沈月薇语气带着责怪,白嫩的面庞尽显柔弱。
若非知晓她的真面目,沈凌瑶又怎能看穿,这样关心自己母亲的神态,竟然也能演的如此逼真。
只是眼下危机重重,又无外人在,沈家人随时会翻脸。
她势单力薄,还不能与他们正面交锋。
想到这里,沈凌瑶伤心落泪,哽咽道:“妹妹,我舍不得母亲……明日就下葬了,我想再看她一眼……”
“胡闹!“
沈业的表情心虚而恼怒,他上前一步,命令道:“来人,送大小姐回房休息。“
外面,几个下人立刻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前世用浸盐鞭子抽沈凌瑶的王嬷嬷。
她是林宛的人,对她自然心狠手毒。
沈凌瑶浑身血液凝固,她知道,一旦被关进闺房,又回如同前世那般被囚禁。
等到母亲下葬,他们就会对她露出獠牙,开始无休止的折磨她,凌虐她。
不行!
她不能乖乖等死!
想到这里,沈凌瑶突然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哀求起来:“母亲突然病逝,女儿实在无法释怀,求父亲让女儿在给母亲守最后一夜吧……”
她一边说一边重重磕头,额角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明日就封棺下葬了……女儿再也不能尽孝了……求求父亲了呜呜呜……”
沈业皱紧眉头,这番哭求倒也合情合理。
他瞥了眼棺木,心中盘算起来。
许多亲友都暂住在府上,若是被这小贱人惊扰到,难免惹人非议。
反正楚氏已死,那丰厚的嫁妆,迟早落在他的手里。
倒也不必急着弄死这个小贱人。
沈业阴沉着脸点头:“王嬷嬷留下守着。”
“是!”
王嬷嬷欠身行礼,然后走到沈凌瑶跟前站着。
明明是下人,却撇着嘴,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
沈凌瑶悄然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沈业:“多谢父亲,这么晚了,您和妹妹快回去休息吧。”
沈业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沈月薇却冲着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姐姐,你可要珍惜这最后一夜。”
若无前世,沈凌瑶必然以为她是让自己珍惜与母亲相守的最后一夜。
可重生一世,她很清楚。
过了今晚,她便再无宁日。
……
沈凌瑶跪在母亲灵前,王嬷嬷便在后面的椅子上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老虔婆眼皮打架,然后歪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听着她鼾声如雷,沈凌瑶轻手轻脚地起身,迅速离开了灵堂,朝着后院跑去。
那里有一个狗洞,还是母亲在世时陪她一起挖的。
因为沈业严厉,从小就不准她出门。
要求她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可她哪里憋得住。
求了母亲许久,她才宠溺又无奈地答应。
还趁着夜里无人,帮沈凌瑶一起在后墙挖了个洞。
每次父亲不在家,她都会偷偷溜出去玩,有母亲打掩护,还从未被发现过。
想起母亲温暖的怀抱,沈凌瑶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涌出发热的眼眶。
她趴在地上,咬着牙钻过狗洞,发誓一定要让沈家人付出代价!
……
暴雨如注,天幕似被撕开一道口子,冰冷的雨水倾泻而下,将整座京城浇得透湿。
沈凌瑶浑身湿透,单薄的素白孝服早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脊骨。
她的布鞋早不知丢在了何处,赤着的双足踩在青石板上,被碎石和碎瓷割得鲜血淋漓。
每跑一步,都在泥泞中拖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抓住她!老爷有令,生死不论!”
身后,沈府管家的厉喝声穿透雨幕,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刀鞘碰撞的金属声。
火把的光在雨水中摇曳,像是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死死咬住她的背影。
沈凌瑶咬紧牙关,喉咙里满是血腥气,肺里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疼痛。
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滑落,混着冷汗和血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却只蹭得满手泥污。
“往那边跑了!快追!”
沈凌瑶猛地拐进一条狭窄的暗巷,后背紧贴着湿冷的墙壁,胸口剧烈起伏,却死死咬住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巷子里弥漫着腐烂的菜叶和污水的气味,几只野猫被惊动,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随即“喵”的一声窜上墙头,消失在雨夜里。
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他们就会搜过来……
沈凌瑶的指尖深深抠进墙缝,指甲断裂的疼痛让她清醒。
她想起母亲尸体的模样——那张总是温柔含笑的脸变得青紫可怖,七窍渗血。
如果她被抓住,只会比母亲死的更惨。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沈凌瑶无助地看着头顶漆黑的苍穹,任由大雨打在她苍白的脸上。
巷口,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脚步声杂乱而沉重。
“搜!她跑不远!”
沈凌瑶浑身发抖,绝望如潮水般涌来。
她无路可逃,也无处可去。
舅舅与父亲勾结,官府与沈家沆瀣一气,偌大的京城,竟无她容身之处!
她一个弱女子,没有银钱,没有靠山,甚至连一件干净的衣服都没有,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她绝望之际。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混着雨声逼近。
一辆玄色马车缓缓驶过街道,车帘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端坐的男子轮廓。
他一身墨色锦袍,银线暗绣的云纹在闪电映照下泛着冷光。
腰间悬着一枚血色玉佩,玉上刻着狰狞的睚眦,象征着他贵不可言的身份。
男子面容极俊,却冷得慑人。
眉如寒刃,眼若深潭,鼻梁高挺如峰,薄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
修长的手指搭在膝上,骨节分明,虎口处有一道陈年箭伤,平添几分肃杀之气。
沈凌瑶瞳孔骤缩。
定国公府世子,裴临渊!
她原本要嫁的,正是他的庶弟,定国公府排行第六的裴景瑜。
前世,她也曾想过向裴家求助。
可是裴景瑜竟然亲自上门要求改娶沈月薇。
想必两人私下早有苟且。
沈凌瑶看着手腕上的羊脂玉订婚镯,目光变得坚定。
反正无路可走,倒不如赌一把!
她深吸一口气,撑起身子,猛地冲了出去,直接跪在了马车前!
“吁——!”
车夫大惊失色,猛地勒紧缰绳。
骏马嘶鸣着扬起前蹄又重重落地,只差分毫就踏在沈凌瑶身上!
马车内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
“何事?”
车帘微掀,露出一截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透着上位者的威压。
沈凌瑶抬头,雨水顺着她的睫毛坠落,视线模糊间,她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来不及犹豫,她重重磕在泥水里,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声音嘶哑:“求世子……救救我。”
说完,又抬起头直直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的反应。
男人眯了眯眼,打量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少女。
她被雨水浇得发丝凌乱黏在苍白的脸颊边,浑身湿透,单薄的素衣紧贴在身上,唇色也冻得发青。
可唯独那双眼,又黑又亮,在这深夜中格外摄人。
裴临渊指尖捻着玉佩,只觉得这副神态极为熟悉。
尤其是那双眼,像淬了火的刀,藏着滔天的恨意,却又死死压着,只露出最卑微的哀求。
裴临渊眸色微动。
他自然认得她,沈家嫡女,他那个废物弟弟的未婚妻。
这女人,哪里像官家贵女,分明是一只走投无路的野兽,满眼都是濒死也要咬下仇人一块肉的狠绝。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