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水……”
茅清兮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床边。
她伸手,轻轻掀开帘幔。
入眼,是一张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但即便如此,也难掩那俊美无俦的五官。
冀容白,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生了一副好皮囊。
只是,这副皮囊,如今却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
他躺在床上,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坐起来。
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根本动弹不得。
“夫人……水……”
他看着茅清兮,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
茅清兮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然后回到床边。
她一手扶起冀容白的头,一手将水杯送到他唇边。
冀容白张开嘴,贪婪地喝着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因为喝得太急,他被呛了几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茅清兮连忙帮他拍打着后背。
等他缓过劲来,一杯水,也已经见了底。
茅清兮放下水杯,转身准备离开。
“夫人……”
冀容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茅清兮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夫人……可否……陪为夫……喝一杯……合卺酒?”
他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恳求。
茅清兮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冀容白这是在强撑。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应该喝酒。
可是,她又怎么忍心拒绝他呢?
毕竟,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好。”
茅清兮点了点头,回到桌边,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
她端起其中一杯,走到床边,递给冀容白。
冀容白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接过酒杯。
可是,他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茅清兮见状,叹了口气,将酒杯送到他唇边。
冀容白就着她的手,慢慢地喝着酒。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杯酒下肚,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茅清兮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死去。
“夫人……”
冀容白的声音,再次响起。
茅清兮回过神来,看着他。
“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充满了真诚。
茅清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
“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床边。
床铺里安静了。
茅清兮没有再理会床上的动静,回身坐回桌边,刚拿起筷子,就又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
转头一看,只见冀容白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他脸色涨得通红,青筋暴起,像是要把浑身力气都用上。
过了好半晌,他才勉强挪动到床边的轮椅上,立刻就全身脱力般靠了上去。
茅清兮皱眉,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
“你这是做什么?”
“必须得陪媳妇儿共饮交杯酒。”
冀容白喘着粗气,勉强笑了笑。“夫人——”
低沉的嗓音,略微沙哑,带着几分倦怠的慵懒,几分将醒未醒的病弱,却奇异地勾动人心。
茅清兮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杯中清冽的酒液轻轻晃荡,映出她冷凝的眉眼。
她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
“你叫谁?”
“你呀。”
冀容白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带着笑意,又像是单纯的疑问。
他眨了眨眼,烛光跃动在他深邃的眼眸中,将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染上了几分温柔的错觉。
茅清兮却丝毫没有被这温柔所迷惑。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这男人绝非善类。
若他真是个心怀善念的好人,又怎能年纪轻轻就执掌鹰羽卫,在那片冰天雪地的北地,与骁勇善战的北齐人厮杀三年,还回回大胜?
又怎能让那些北齐人闻风丧胆,甚至吓得不战而降?
茅清兮紧紧抿着唇,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试图从冀容白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看出他此刻的真实意图。
可冀容白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让人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
没等茅清兮开口,冀容白已经自己转动轮椅,缓缓靠近了桌边。
他没有内力辅佐,驱动轮椅全凭臂力,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似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急促地喘息,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茅清兮看着他这副随时可能归西的模样,心底的疑惑更浓。
“咱俩都还没拜堂呢,二没洞房,这婚约算不算数,还另说。”
她将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语气冷淡,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疏离。
“拜堂嘛,是来不及了。”
冀容白微微抬起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不过洞房……或许还来得及。”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在茅清兮身上流连,眼神幽深,让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茅清兮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她冷笑一声:
“就你这副病入膏肓的身子骨,我怕你半路死在床上,污了我的清白。”
冀容白听了这话,也不恼怒,只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从容:
“夫人大可一试,试试为夫……行不行。”
即使身患重病,坐在轮椅之上,冀容白也依旧身姿挺拔。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神中带着一种莫名的自信,仿佛他不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而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将军。
只是那故意装出的懒洋洋的姿态,还有眼底那抹戏谑的笑意,破坏了这份沉静,让人捉摸不透。
茅清兮对冀容白毫无了解。
上一世,她与这位“病弱将军”并无任何交集。
她对他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那些真假难辨的传闻。
但无论是哪一种传闻,都指向一个结论——
这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招惹的男人。
“这桩婚事,是你同意的?”
茅清兮按捺住心中的烦躁,冷声问道。
“没,”
冀容白摇了摇头,又咳嗽了几声,似乎牵动了体内的伤,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我一觉醒来,睁开眼,才知道自己多了个夫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没想到他们给我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我定会……亲自去迎亲的。”
这话,茅清兮半个字都不信。
冀容白似乎也不在意她信不信,自顾自地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