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冷院被关八年?和离高嫁你悔什么
浮玉方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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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宁站在西院正房书案前,背脊挺得笔直,像是一杆寒风中不肯弯折的竹。
而她手中那薄薄的几张纸,此刻仿佛有千钧重。
“荀臣,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们和离吧。”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书房里令人窒息的沉闷,话音落下后是更深的沉寂。
书案后,是刚劳苦功高的从一场治水大役中班师回朝,即将被陛下亲口嘉奖、赏赐无数的安平伯荀臣。
荀臣对姜清宁的话置若罔闻,他的手中捻着一枚羊脂白玉的扳指,玉色温润,是今日陛下的钦赐之物,象征着无上荣宠与功勋。
姜清宁安静地站在那里,坚守着自己的意志。
“呵。”一声短促的嗤笑从荀臣薄唇间逸出,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刺耳,“就因为昨晚本官失手摔了个碗?”
他语气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荒谬感。
仿佛姜清宁酝酿了数月,挣扎了八年才做出来的决定,不过是妇人使小性子的无理取闹。
“失手”二字,像淬了毒的针,猛地扎进姜清宁心口。
记忆裹胁着窗外冰冷的雨声,瞬间冲垮姜清宁的心防,清晰地在她的眼前炸开。
昨晚也是这样的暴雨夜,她精心准备了父子二人爱吃的饭菜,端着一碟新做的龙井虾仁,那是他少年时期最爱吃的菜品。
指尖被滚烫的碟子边缘烫得微微发红,她却浑然不觉,只抱着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希冀,夹了菜要放到荀臣的碗中。
而“哐当”一声,荀臣手中的饭碗摔碎在地,在她的脚边溅开一片狼藉,没有一句解释的父子二人起身离席。
姜清宁蹲在地上,指尖捏着那片染了血的碎瓷,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
八年,她困在这深宅里,守着一份有名无实的婚姻,像个笑话。
婚后几月荀臣治水后回到家,怒气冲冲地走进她的院落。
两人阔别许久,产生的第一句话就是:“姜清宁,你们姜家的吃相,真难看。”
姜清宁恍惚一瞬。
那时姜家正逢大难。
父兄在朝堂上直言进谏,触怒权倾一时的权贵,一道贬谪岭南的圣旨几乎断送了姜家的根基,家人匆忙前往岭南。
几乎是同一时间,二叔和三叔那两个不成器的,得罪了另一股不能得罪的势力。
整个姜府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走投无路之下祖母和二叔三叔厉声呵斥,命她提前嫁入颇得龙恩的荀家。
然后,便是整整八年的冷院孤灯。
他荀臣除了因治水之职不得不离京,短则两三月,长泽两三年,其余时间即便在府中,除了初一十五,也从未踏入她的清漪院半步。
她的院子在偌大的府宅里,早已成为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而她的儿子荀莫离,更是在她被逼入道观三年的时间里,被白清漪的温柔妥帖,婆母的刻意引导,一点点蚕食了她与骨血之间本就微弱的联系。
本就安静不已的书房,此刻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清晰入耳。
荀臣抬头,眸光是多年如一日的冷淡:“还不离开,还是你还没闹够?”
姜清宁恍惚一瞬,同样是这样冰冷的雨日,她难得鼓起勇气,亲手做了一碗儿子荀莫离爱吃的甜羹,小心翼翼地端去主院。
她刚走到廊下,便见到莫离被白清漪亲昵地揽在怀里,指着廊下鸟笼里一只翠羽的雀儿玩闹。
而荀莫离在看到她之后厌恶地冲上前将她撞开,滚烫的甜羹大半泼洒出来,尽数浇在姜清宁护着荀莫离的手背上,白瓷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灼痛感瞬间袭来,姜清宁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手背顷刻间红了一片。
“你这个坏女人!谁让你来的!我就要清漪姨母,我不要你!”荀莫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与厌烦。
姜清宁低头望着红肿刺痛到发颤的手,八年来积压在心底的冰层,终于轰然崩塌,碎成无法挽回的碎片。
她将和离书放到书案上,心中疲惫至极,点头道:“嗯,就因为这点事。”
“离了本官,没了伯夫人的身份作为倚仗,荀姜氏,你一个离妇无依无靠又无家可归,你还能走去哪?”
“你可想好了,届时你即便后悔,本官都不会再接受你。”
荀臣不为所动,淡漠地开口,眼神从未给那和离书一个,更未给姜清宁一个。
“荀臣,从我十六岁开始嫁给你,做这荀家妇的八年,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八年。”姜清宁平静的直白说出口。
她所有的隐忍,所有的期待,所有试图维系这破碎不堪婚姻和亲情的努力,都显得那么可笑和徒劳。
够了,真的够了。
“荀臣。”姜清宁的声音依旧平静,抬手将那纸和离书轻轻地往前推了推,推到书案中央,正好隔开了他与那枚象征着无上荣光的玉扳指,“字,我已经签好了。”
荀臣顿住,他盯着那纸上‘姜清宁’三个娟秀却几乎力透纸背的字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姜清宁太过于平静和决绝,反而让他心底莫名地掠过一丝烦躁。
荀臣身体微微后仰,带着一种审视的姿态,嘴角那抹讽刺的笑意更深了。
“八年,姜清宁,你放得下吗?”
荀臣望着她洗得发白的袖口,眼眸中的神情顿了下,随即是深深的厌恶,姜清宁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姜清宁迎上他的目光,那双曾经或许也映照过少女情思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清明。
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只要我的嫁妆,当初抬进荀府多少,如今原样抬出多少,一针一线,一桌一椅,不劳安平伯府添补分毫。”
荀臣眉峰挑起,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就这点?姜家如今败落得连糊口都难了吧?你倒是有骨气。”
他语气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姜清宁像是没察觉他的嘲讽,声音没有丝毫起伏:“至于莫离,他是安平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自然要留在荀府,有安平伯和老夫人照拂,有白夫人悉心教导,前程远大,我只要我的嫁妆。”
“你说什么?”荀臣手指微动了一下,眼神陡然瑞丽起来,紧紧锁住她。
“你和他,我都不要了,他是你安平伯和安平伯府的儿子,不是我的。”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炸响,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书房,也照亮了荀臣脸上那猝不及防的错愕,和随之升起的感受到冒犯的震怒!
“姜清宁,你再说一遍!”荀臣双手拍在案桌上,放到的慵懒讥诮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触怒的狂暴。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女人,这个他厌恶冷落了八年的女人,竟然敢如此轻描淡写的不要莫离。
那可是他荀臣的嫡长子,她怎么敢的!
“儿子归你,嫁妆归我。”
姜清宁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半分波澜,“都写在和离书上了,安平伯若是没有异议,便请签字画押,从此你我两不相干。”
“两不相干?”
荀臣像是听到天底下最荒谬的笑话,他怒极反笑,眼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姜清宁,你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你以为你是谁?当初你想来就来,如今你想走就走,竟连自己的亲身骨肉都能弃如敝履?!”
“还是说你这些年只是在怪本官,故而把怒气发泄到对待莫离的身上!”
“我怎敢怪皇上看重的安平伯。”姜清宁阴阳一声。
她平静地看着自己名义上,此刻因她不要儿子而暴跳如雷的夫君,心底最后一丝因他震怒而泛起的涟漪,也彻底归于死寂。
多么讽刺。
与其说荀莫离是她的亲生子,不如说那只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而荀臣对她唯一的在意,竟源于此。
三年前她被婆母安平伯老夫人,逼着除华服美饰披发入观,为远在千里之外赈灾救民的丈夫荀臣祈福,自此两年不被允许归家。
直至在荀臣事成回府的半年,她送回府的无数封信,终于被荀臣打开了一封。
那日荀臣在观外接她,从始至终面无表情,在她激动地走到马车旁,荀臣却说:“你不该如此不懂事,母亲如此,是为你我好。”
“你若真的是个贤惠的,就应当在这道观继续为母亲祈福,她因着你的不懂事,昨夜已经气病了。”
“夫君说错了,母亲卧床不起,身为儿媳理应在床畔前亲自侍候汤药,以彰孝心。”
为了夫妻间面子上过得去,姜清宁忍下心中两年的苦楚。
可继续待在这道观之中,她是万分不愿的,强压下对儿子的期盼,终究是第一次开口顶撞荀臣。
“母亲不喜欢你,你谨小慎微些,让着她总归是能熬过去的。”
若真的喜欢一丝,又怎会在她的苦苦哀求下,不顾世人的眼光,将堂堂伯夫人送入道观。
对于这难以缓和的婆媳之情,她早就懒得维持了。
“夫君,我意已决。”姜清宁坚持。
荀臣闭眸不再看她,马车缓缓行驶,她怀揣着对丈夫的期盼和儿子的想念,终究是坚持回到安平伯府。
然回到府中见到的,却是三年未见的儿子不肯再喊她一句娘亲。
从前学会的启蒙书全部蒙尘厚厚一层,终日让奶娘抱着不肯下地走路,动不动便让小厮跪在地上闹着骑大马,让做错事的丫鬟趴在地上学狗叫。
一举一动,全然不像她曾经乖巧懂事的莫离。
姜清宁的沉默像是一堵无形的墙,更彻底地点燃了荀臣的怒火。
“好一个只要嫁妆,好一个两不相干!”
荀臣怒急,猛地抓起书案上的羊脂白玉扳指,狠狠地朝着地上摔去。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比昨晚碗碟的破碎声更加惊心。
姜清宁闭了闭眸,决绝地开口:“签下和离书,从此你我,一刀两断。”
荀臣死死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
他如同一只困兽般,想要用目光将她洞穿,看透她平静外表下,到底藏着什么恶毒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