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薇薇的动作比林晚意预想的还要快。
仅仅隔了一天,她便带着一个古色古香的紫檀木书匣,再次登门拜访,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得体的笑容,仿佛昨日的不愉快从未发生。
“晚意阿姨,劳烦您了。”
楚薇薇将书匣小心地放在书房的黄花梨书案上,轻轻打开。
里面躺着一本薄薄的、纸张泛黄发脆的古籍,封面题签模糊,依稀可辨“漱玉”二字。
书页边缘多有虫蛀水渍,中间几页更是破损粘连,墨迹模糊难辨。
林晚意目光落在古籍上,前世顶尖文物修复师的素养让她一眼就看出问题。
这书做旧手法相当高明,纸张、墨色都极力模仿宋刻,但细微处的纤维结构、墨色晕染的层次感骗不过她的眼睛。
这是一本精心炮制的赝品!
价值或许有,但绝非楚薇薇口中的“宋刻孤本残卷”。
果然,陷阱的核心就在这里。
一旦在藏书阁“请教”时,这本书“意外”严重损毁,或者被污蔑砚辞“故意破坏”或“意图偷窃”,再结合楚家小姐的眼泪和“闺誉受损”的指控……后果不堪设想。
“破损确实严重。”
林晚意戴上细棉白手套,动作轻柔地拿起古籍,指尖在破损处细细摩挲,感受着纸张的质地和墨迹的附着情况,语气平淡无波,“修复起来,颇费工夫。”
楚薇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面上却满是恳求:“是啊,薇薇实在束手无策,只能厚颜来求阿姨。阿姨您当年可是名动一时的才女,家学渊源,这点问题对您来说肯定……”
“我需要安静。”林晚意打断,头也不抬,专注用小软毛刷清理浮尘,“陈伯,带楚小姐去花厅用茶。”
楚薇薇一噎,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
她看着林晚意那副专注到近乎漠然的神情,心底莫名地有些发慌。
这女人好像变了?
她强笑道:“那……薇薇就不打扰阿姨了。”
书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
林晚意立刻放下赝品,打开保险柜,取出另一个紫檀木匣。
打开,一本保存完好、纸张古旧坚韧、墨色沉凝的线装书。
封面题签清晰——《漱玉词辑注》,落款朱印:“晚香堂”。
这才是真正的宝贝。
是她母亲家族传承下来的、真正的明代精刻本《漱玉词》辑注本,学术和收藏价值极高。
前世,她一直小心珍藏,直到被周浩然那畜生骗走,成了他攀附权贵的敲门砖。
她小心翼翼地将真本放在书案上,与那赝品并列。
然后,她打开了电脑,调出陈伯送来的藏书阁监控录像,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
书房内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林晚意偶尔用精密工具处理纸张的轻响。一个小时后,书房门被轻轻敲响,陈伯的声音传来:“夫人,楚小姐有些坐不住了,问您进展如何?”
林晚意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她扬声:“让她进来吧。”
楚薇薇几乎是立刻推门而入,脸上带着急切:“晚意阿姨,怎么样?能修复吗?”
林晚意坐在书案后,摊开着“残本”,旁边散落修复工具。
她揉揉眉心,叹气,指着书页上几处明显被刮蹭过、墨迹更模糊的地方,语气自责懊恼:“薇薇,抱歉。阿姨手生了。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本想小心分开粘连,结果墨迹晕染更厉害了。”
楚薇薇的目光死死盯住书页上那几处刺眼的“新伤”,心脏狂跳。
成了!
虽然计划稍有偏差(没在藏书阁,也没扯上顾砚辞),但书被林晚意这个蠢货亲手“毁”了。
这可是“证据确凿”。
她脸色唰地惨白,眼圈瞬间红了,身体微颤,声音难以置信带着哭腔:“晚意阿姨,这……这可是我父亲花了天价才寻到的孤本残卷啊。是楚家准备献给协会的珍品。您怎么能……”
她猛地后退一步,仿佛承受不住打击,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指着林晚意,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被辜负的愤怒和指控:
“您是不是故意的?就因为昨天砚辞哥哥对我态度不好,您就毁了我的书?!”
这指控,恶毒而响亮。
门外的陈伯闻声,脸色大变,立刻推门进来。
林晚意坐在那里,看着楚薇薇声泪俱下的表演,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掩饰不住的得意,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缓缓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做够冰冷讥诮,甚至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
“故意的?”
林晚意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楚薇薇的哭诉。
她优雅地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楚薇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楚薇薇,”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珠砸落玉盘,“你说我毁了你的孤本残卷?”
她猛地抬手,指向书案上一直被楚薇薇忽略的、静静躺着的另一本古籍——那本封面清晰、钤着“晚香堂”朱印的《漱玉词辑注》,一字一句,清晰砸向楚薇薇:
“那你告诉我,你带来的这本连纸张纤维都漏洞百出的——假货!赝品!它配吗?!”
“轰——!”
楚薇薇脸上的泪水和控诉瞬间凝固。
血色褪尽,只剩下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恐。
如遭雷击。
她猛地扭头看向那本散发真正古韵的书,瞳孔骤缩。
书房内,死寂一片。
只有林晚意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剑,将楚薇薇精心伪装的画皮,瞬间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