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现在还做不到反击,那我就先将这些证据攒竹,她想往我身上泼的脏水……每一滴,我都给她原封不动地存好了!”
她的目光从陈伯凝重的脸上移开,转向妆台上那面孤零零的青铜古镜。
那是母亲遗留的旧物,昨夜因她激动而失手拂落,此刻镜面已呈蛛网般碎裂,在幽暗的光线下,映照出无数个被切割的、扭曲晃动的苍白倒影。
如同她此刻千疮百孔、却又被冰冷的仇恨和钢铁意志强行黏合重铸的心境。
“陈伯,”
林晚意的声音不高。
她指着那面破碎的铜镜,“那块最大的碎镜片,替我仔细清理干净,再找上好的锦盒收好。”
陈伯目光如炬,立刻精准地锁定镜面上最为尖锐、边缘薄如蝉翼的那片不规则形状的碎片。
躬身沉声道:“是,少夫人。您的意思是……”
“镜碎了,影子还在。人心里的贪念和腌臜罪孽,不是用虚伪的绸缎擦一擦、漂亮的锦盒装一装,就能干干净净抹掉的。”
她的手指,隔着空气,虚点向窗外的虚空——那是楚家嚣张跋扈的方向,“她楚家,费尽心机想要捂住这张被撕破的脸皮,要这几分自欺欺人的体面?呵……”
林晚意唇边那抹冷笑如霜花般绽开,带着毁灭一切伪装的冷酷决心:
“我偏要把这面最锋利、最真实的‘镜子’,高高举起来,让它在太阳底下,清清楚楚地照一照某些人画皮底下腐烂透顶的烂肉!”
她沉吟片刻,下达指令:“第一,动用我们顾家的关系网,以晚香堂的名义,向古礼协会文物鉴定委员会提交一份正式申诉信。详细陈述昨夜之事,附上赝品真伪的权威报告复印件以及当时的监控画面截图,不用提‘赝品’,就强调她意图引导我毁损重要文物,破坏‘古礼传承’。字字要在规矩里,但刀刀见血。”
“第二,把我们收存的那几件,楚薇薇经手推荐给其他藏家、后来被证实有重大争议或修补痕迹的旧货资料整理出来。名单、物件、可能的争议点,条理清晰些。不必立刻放出,但要确保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它们能像一把把合适的匕首。”
“第三……”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静寂的花园,“关注一下楚家那位正在争取市博物馆扩建工程的楚董。我记得,扩建经费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海外华人基金会捐赠?去探探这基金会和他们家族内部的关系。尤其是那位赵坤,他那个明星经纪公司,有没有海外资本的影子?”
“明白,我立刻去办。”
陈伯躬身领命,眼神中对这位“死而复生”后性情剧变的少夫人,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
她不再是那个沉浸悲伤、被规矩束缚的傀儡主母,而是懂得在规则缝隙中精准猎杀的虎狼。
门外,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的脚步声一闪而逝。
林晚意敏感地抬眸,只捕捉到走廊尽头一片迅速消失的深色衣角。
顾砚辞。
他果然在“观察”。
午后,一场骤雨不期而至,敲打着琉璃瓦,在庭院青石板上溅起迷蒙的水雾。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气息,但这份本该清新的味道,却因为随后到来的访客而染上了一丝阴霾。
顾宏远携夫人孙慧芸,撑着考究的油纸伞,带着几位眼生的随从,踏着湿漉漉的台阶走了进来。
正是楚薇薇当日爆料的“合作伙伴”。
顾宏远身材微胖,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一身深色中式对襟长衫,腕上戴着一串油亮的紫檀念珠。
孙慧芸则妆容精致,身着素雅锦缎旗袍,佩戴着通透的翡翠耳坠和胸针,笑容温婉,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座略显沉寂的主宅。
“哎呀,晚意侄媳,听说你昨夜身子不适,我和你婶子特地过来瞧瞧。你可要当心身体啊!”
顾宏远声如洪钟,带着伪装的关切,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林晚意的脸,试图捕捉任何虚弱的痕迹。
林晚意一身月白色家常旗袍,外搭一件薄绒开衫,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但脊背挺得笔直,端坐在红木圈椅上,气场沉静:“劳二叔二婶挂心,只是偶感风寒,休息两日便好。”
孙慧芸立刻接口,声音柔和却字字清晰:“风寒可大可小。你这刚经历了衍之的事,心神交瘁,更要仔细调养才是。对了,怎么不见三个孩子?他们都还好吧?”
她的目光在主厅里逡巡,仿佛在确认这栋宅子里主人的分量。
“孩子们都在自己房里。砚辞在看书,明玥在练琴,星野……昨天受了点惊吓,我让他多休息。”
林晚意轻描淡写地提及“惊吓”,目光平静地看向孙慧芸。
她知道,昨夜之事,这对豺狼夫妇绝对第一时间得到了详尽的消息。
孙慧芸故作惊讶,捂住胸口:“哎呀,天可怜见的!听说昨晚家里闹出不小动静?我还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楚家那丫头……唉,现在的小辈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晚意啊,你这主持中馈的,可得多费心,也要注意影响。衍之刚走,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顾家呢,就怕传出些克夫克子、镇不住场面的闲话,坏了咱‘诗礼传家’的名声。”
她语调转折流畅,句句贴心,字字诛心。
“克夫克子”、“镇不住场面”,如同毒针,精准地扎向林晚意最痛的地方。
顾宏远适时扮演和事佬,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啊,你二婶说得在理。家和万事兴嘛。现在衍之走了,你孤儿寡母支撑门户不易。听说……你还惹上点小麻烦,牵扯到古礼协会那边?这可非同小可啊!咱们顾家几代人累积的清誉,可不能毁在这些意气之争上。”
他端起管家奉上的青花盖碗茶,慢条斯理地吹着漂浮的茶叶,“楚家那边呢,也算旧交。为了一件小物件闹得人尽皆知,不值当,也显得咱们不宽容。不如,二叔帮你递个话,私下调解调解?息事宁人,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