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阳殿中,阴云密布。
殿上香炉冷灰未燃,皇帝面色惨白,手中奏折早被揉得皱如旧纸。龙案前横着北蛮使团送来的书信,言辞激烈,语含威胁。
“陛下,”左丞相温祺躬身出列,沉声道:“北蛮此次借灾求粮,实为试探我朝虚实。若不早作反应,来年恐有更烈之祸。臣请兵三十万,设防三郡,先发制人!”
“放肆!”右丞相谢舫厉声打断,拱手奏道,“主战即是送死!大夏刚平太子之乱,内虚外焦,此时出兵,只会自毁长城!陛下,臣请出使北蛮、割地赔银、保国安稳!”
两相对峙,争执不休。
皇帝头疼欲裂,手指捏额,久久未言。
大殿门外,一股疯风袭来,御前太监未及通报,殿门“轰”然一响,只见一人披残狐裘,满脸笑意踏步而入。
“儿臣苏彻,参见父皇。”
他拱手一拜,却不跪地。
殿上一片哗然。
左丞相皱眉:“六殿下,此乃乾阳殿,不得擅入——”
“臣有急事,命太监速奏,奈何太监推诿耽搁,那我便只好自来。”
苏彻轻描淡写,语气温和,眼神却凉如寒潭。
皇帝疲惫地望着他:“你来作甚?”
苏彻直起身,声音清朗:
“父皇,儿臣愿领兵出征北蛮,替大夏效命疆场,赴国难,死而无怨。”
朝堂一震。
右丞相险些摔了玉笏:“胡闹!你才刚——”
“——刚烧了自己的院子,”苏彻笑着接话,“如今没地方住,只好出去找片荒土,立个新家。”
左丞相嘴角抽动:“殿下知兵否?有何军功资历,敢请兵出征?”
“略通兵书,打过架,杀过狗,练过匕首。”苏彻笑,“重要的是,死过一次,剩的命都是赚的。”
谢舫怒喝:“如此儿戏之言,也敢奏于殿前?!”
“我虽无功,但也无贪无奸,无乱政之嫌。难道丞相您家那几位子侄,也要去领兵?”苏彻一挑眉,“还是说您想亲自北上?”
谢舫面色涨红,一时间噎住。
这时,殿侧突闻冷笑:
“你这疯子,竟敢自请领兵,还真当你是皇子吗?”
声音阴沉刺耳,来自皇帝身侧那位衣金绣锦、鬓发华贵的妇女——贵妃谢氏,二皇子的母亲,谢烬。
她缓步上前,冷声奏道:
“陛下,此子公然烧毁宫苑,目无尊卑,已然疯癫。若放任其出征,不惟辱我朝廷,更将折损兵权。臣妾请斩之以正法纪,昭告天下。”
众臣默然。
谁都知这谢家背后权势滔天,连皇帝也要三分忌惮。此时谢氏开口,六皇子请兵之举恐怕要彻底作废。
苏彻却笑了。
他笑着一步步上前,朝谢烬行了一礼,道:“多谢贵妃提醒。”
谢烬眉头一皱:“你还知礼?”
“自然知。”苏彻抬头,目光淡淡,“只是我不同意你。”
“你——!”
“你贵为妃,我却是皇子。你骂我疯,我就疯给你看——”
他忽然抬手,一把拔下殿旁护卫的佩刀,“锵”的一声砍掉皇帝桌案的一角,刀锋入木,人群汗珠冒出。
众人惊呼。
苏彻笑得张狂:“疯人出征,可死十万敌兵;贤妃守宫,却守得大夏多灾多难。”
他朝皇帝拱手一拜,语气低沉:
“父皇,若陛下不信儿臣,便当场赐死;若愿信我半分,请赐兵印,并赐——尚方宝剑。”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右丞相大惊失色:“尚方宝剑不可轻赐!其权先斩后奏,一旦误用——”
谢烬怒不可遏:“你放肆——”
苏彻回头,一脸认真地望着她,“放肆?在朝堂上,谁能放肆过你们?我要放肆,就到战场上放肆,做一个守家卫国,先斩后奏的放肆之刃,不正合适?”
朝堂寂静。
谢烬脸色铁青,强压怒火,皇帝却久久沉默。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赐苏彻为武威将军,统军三万,北上迎敌。”
“尚方宝剑——亦赐。”
全场震惊。
苏彻不跪,只微微颔首。
“谢父皇。”
转身离殿,步履稳如砥柱,身后殿门徐徐关上,留下一片死寂。
这年冬月,大夏朝廷第一次将不受宠的皇子封为将军。
下朝之后,苏彻想要回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房子刚被烧了。他只能暂住好友秦槐家中。
秦府厅内,烛火摇曳,秦槐换了一身酒青色常服,正在拨火盆。
“我说彻哥儿,你这一把火烧了院子,烧得倒是爽利,怎么不干脆把乾阳殿也烧了?”
“我怕烧到那便宜老子。”苏彻接过酒壶坐下,“他要是真被熏死了,那就只剩我和那几个鼠辈争太子了,没劲。”
秦槐一愣,旋即失笑:“你这疯劲儿啊,肯定把二皇子吓了一跳。”
厅中酒意正酣,便听得屋外风声骤紧,伴着细微的咯吱声。
秦槐眉头一皱,放下杯子:“这风声……不对。”
苏彻侧耳片刻,忽然神色一变,低声吐出两个字:“——杀气。”
“来人。”秦槐一声低喝,厅后两侧倏然现出住家暗卫,已手持长匕藏于帷幔之中。
苏彻慢条斯理地解开外袍,换上一件黑衣:“猜猜今晚来的是谁的人?”
“谢家。”秦槐冷声道,“这几天他们动得太勤。”
“谢家不傻,今夜肯定不是一拨人。估计还带了客卿,杀人不留痕。”
话音未落——
“嘭!”
门扉被一脚踹开,四名黑衣人冲入厅中,动作迅猛、配合默契,显然是受过死士训练。
刀光骤闪,直取苏彻面门。
“藏头露尾,果真是谢家客卿”苏彻嗤笑,反手拔出佩剑,“狗急跳墙,也得看我愿不愿让你跳。”
秦槐身影一闪,已挡下第二人的攻势,袖中短刀寒光逼人。
双方交战不过半炷香,地上已躺了三人,余者见势不妙,欲逃。
苏彻一把掀翻酒案,将最后一人抵死在地,长剑贯颈,一击封喉。
静——
厅中只余雨声入瓦,血流进酒池,温热而腥甜。
苏彻抬手擦去唇角的血,笑得玩味:“谢贵妃送礼,怎么不写个帖子?我连杯茶都没来得及端。”
秦槐站在窗前,看着天色:“起风了。”
“嗯。”苏彻起身,望向昏黄灯火,“天冷了,谢家该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