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天,天刚蒙蒙亮,柳氏就叉着腰站在院中,唾沫星子随着骂声溅得老远:
“丧门星!真是个白眼狼托生的!吃我的喝我的,养这么大竟成了个废人,真是造孽啊!”
骂声像带了钩子,一下下刮着窗纸。
沈其在里屋听得真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靠着土墙坐起身,慢悠悠抻了抻腿。
昨天沈强揣着五两银子走时,柳氏那副眉开眼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如今,时机差不多了。
沈其扶着墙,装作一瘸一拐地挪到门口,木门“吱呀”一声轴响,把柳氏的骂声噎了半截。
她转头见是沈其,眼睛瞪得像铜铃,叉腰的手往他脸上一指:
“你个短命鬼还知道出来?躺在屋里挺尸呢!地里的草都快长成树了,还不赶紧下地!”
“娘这话就不对了。”
沈其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往日没有的硬气。
“我这腿还不利索,怎么下地?再说……”
他顿了顿。
“若是想让我干活也成,得先给我娶媳妇。”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滚油里,柳氏的脸变得铁青。
正在灶房门口劈柴的沈老实闻声转过头,手里的斧头“哐当”砸在木墩上,沉声道:“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
沈其迎上他的目光,慢悠悠道:“我今年二十三岁了,村里的石头蛋子十七岁就娶了媳妇,我这年纪,孩子都该会打酱油了。”
“爹娘若还想让我为家里出力,总得让我有个家吧?”
“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柳氏跳着脚骂起来,枯黄的头发随着动作一颠一颠。
“瘸着条腿,家里又没银钱,哪个瞎了眼的姑娘会嫁你?娶媳妇?我看你是想上天!”
“那我不管。”
沈其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不给我娶媳妇,我就不下地。这些年我为家里做牛做马,总不能连个媳妇都讨不上吧?”
沈老实皱着眉,脸上堆起几分假惺惺的温和,走上前拍了拍沈其的胳膊:
“老三啊,不是爹娘不疼你。你看家里这光景,老大刚娶媳妇,老二还等着盖房,哪有闲钱给你说亲?”
“你先好好干活,等过两年家里缓过来,爹立马请王媒婆给你寻个好姑娘,成不?”
“爹这话,去年就说过了。”
沈其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
“前年也说过。”
“我可不想再等了,今天就得定下来,不然这地,谁爱种谁种。”
“反了你了!”
沈老实的假温和绷不住了,抬脚就往沈其腿上踹去。
“老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沈其早有防备,瘸着腿往旁边一躲,沈老实一脚踹空,差点闪了腰。
柳氏见状,扑上来就要撕沈其的衣服,嘴里哭喊着:
“你个白眼狼!真是要造反啊!我们白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逼我们?”
“我逼你们?”
沈其后退两步,声音陡然拔高。
“这些年我起早贪黑下地,冬天凿冰捕鱼,夏天进山采菇,赚的钱哪次不是全交家里?”
“老大娶媳妇的彩礼,老二丈夫买的那匹马,哪样没我的血汗?如今我要娶个媳妇,你们就这般模样,到底是谁逼谁?”
他声音洪亮,穿透了院墙,引得隔壁几家都探出头来张望。
柳氏见街坊四邻都看着,闹得更凶了,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拍大腿: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个儿子要逼死爹娘了!大家快来看啊!这丧门星要逼死我们老两口啊!”
沈老实又气又急,指着沈其的鼻子骂:“你给我滚!这个家容不下你这种白眼狼!”
“好啊。”
沈其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挺直腰板,朗声道。
“既然你们容不下我,那我走便是。”
说罢,他转身就往院门口走,步伐虽还带着几分瘸相,却异常坚定。
“老三真走了?”
一直躲在屋门口偷看的沈金妹出来问道。
“那地里的活……”
沈老实喘着粗气,狠狠瞪了她一眼:
“慌什么!他兜里一分钱没有,身上没件像样的衣裳,不出三天就得哭着回来求我们!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他!”
柳氏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土啐了一口:
“饿死他才好!当初就该把他扔河里溺死,省得现在作妖!”
两人骂骂咧咧,却也依旧忙着刚才的事情。
在他们看来,沈其肯定会回来的。
许久之后,柳氏还在骂着,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柳氏以为沈其回来了,叉着腰就骂:“你个丧门星还知道回来?真以为离了这个家你能活?赶紧跪下磕头,不然……”
话音未落,她脸上的嚣张就僵住了。
只见沈其站在门口,而他身后,跟着里长冯寿
冯寿的脸拉得老长,眼神像淬了冰,扫得柳氏心里直发毛。
“里长……您怎么来了?”
柳氏的声音顿时矮了八度,讪讪地想往屋里躲。
冯寿没理她,目光落在沈老实身上,声音冰冷:“刚才老三来寻我,说你们要把他赶出去,看来果然是真的?”
沈老实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里长您别听他胡说!”
柳氏急忙抢话,指着沈其道:“这小子不是好东西!前几日抓了毒蛇放院里,故意想咬我们,心肠歹毒着呢!这种天生的坏种,我们哪敢留?”
“哦?他放毒蛇咬你们?”
冯寿挑眉看向沈其。
“可有证据?”
沈其摇摇头:“我没有。倒是前几日夜里,家里进了贼,偷走了许多东西,不知道他们报官了没有?”
柳氏脸色一白,支支吾吾道:“那……那不是还没来得及嘛……”
“我看,怕是你们亏心事做多了,上天降下来的惩罚吧?为什么贼不偷别人,单单偷你们家?”
冯寿冷哼一声。
“沈老实,柳氏,你们两口子摸着良心说说,老三这些年在你们家,是不是当牛做马?”
“村里谁没看见他寒冬腊月还在河里摸鱼,就是为了你们。如今他要娶个媳妇,你们不答应也就罢了,还要把他赶出去,就不怕街坊四邻戳你们脊梁骨?”
周围的邻居们议论起来:
“可不是嘛,老三是个实诚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他了。”
“沈家老大天天游手好闲,读书也不是那块料,就数老三最能干,怎么能这么对他?”
“我看啊,是老两口偏心眼,眼里只有老大。”
柳氏被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还嘴硬:“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们外人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