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的事,若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我自然不管。”
冯寿板起脸。
“但你们要把儿子赶出门,这就关乎族规乡约,我这个里长不能不管!”
他转向沈其,放缓了语气:“老三,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今天我替你做主。”
这时,隔壁的李老汉和几个邻居也围了过来,都等着看沈其怎么说。
沈其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里长,既然他们容不下我,我也不想再待了。请您做个见证,让他们写份断亲书,从此我与沈家再无瓜葛,各自安好。”
“什么?断亲书?”
“我的天,老三这是铁了心要分家啊!”
“断了亲,他可就成了独立农户,要自己交户税的!”
围观的人都炸开了锅,连冯寿都愣了一下。
他看着沈其,沉声道:“老三,你可想好了?下个月就要交户税了。你若交不出来,是要被官府抓去服役的。”
“我知道。”
沈其挺直腰板,目光坚定。
“多谢里长提醒,但我心意已决。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会把户税交上。”
“好小子,有骨气。”
冯寿点点头,转头看向沈老实和柳氏。
“你们听见了?老三要和你们断亲,你们同意吗?”
柳氏心里打了个算盘,断亲也好,省得沈其再回来要钱,反正他身无分文,迟早饿死。
她刚要答应,沈老实拉了她一把,低声道:“断亲就得分家,按规矩,得给他分田产和家产。”
柳氏一听就急了,跳起来喊道:“分什么分!他这些年吃家里的喝家里的!再说家里刚遭了贼,哪还有东西给他分?他要走可以,光着身子走!”
“你这话就不对了。”
冯寿皱起眉,“按官府文书,断亲就等同于分家,父母必须分给儿子相应的田产和家产。”
“老三在沈家做了这么多年活,就算分他两亩地,几间房,也不算多。”
“我们没有!”
柳氏撒泼打滚起来。
“家里就那十亩薄田,还得给将来大孙子娶媳妇用,哪有他的份?要分也行,把他这些年吃的米,穿的衣,都折算成银子还回来!”
“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冯寿的脸色沉了下来。
“若是闹到官府去,按大梁户律,父母不分家产给儿子,可是要打板子的。你们想试试?”
沈老实吓得一哆嗦,赶紧拉了拉柳氏,低声道:“你给我闭嘴。”
柳氏还想撒泼,看到冯寿冰冷的眼神,终于不敢作声了,只是嘴里还嘟囔着:“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老三,按照大梁律法,家产可以按人头分,你至少能分到两亩。既然他们说没钱,你可以拿走一些东西也行。”
冯寿看向沈其。
沈其摇摇头:“里长,我一个人恐怕种不过来,要一亩就好了。至于东西,我都不要。他们的东西,我嫌晦气。”
这话一出,连围观的邻居都惊讶了。
一亩地可不是小数目,老三竟说不要就不要?
“你可想好了?”冯寿追问。
“一亩地你怎么糊口?”
这年头,耕地的亩产量都很低。而且苛捐杂税多得很,一亩地估计交税都不够,更别说还要养活自己。
“我自有办法。”
沈其语气坚定。
“只求里长做个见证,写下断亲书,从此我沈其与沈家,再无任何瓜葛。”
冯寿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劝说,对沈老实道:“还愣着干什么?笔墨伺候,写断亲书。”
沈老实不敢怠慢,赶紧进屋取了笔墨。
冯寿亲自提笔,按照规矩写下断亲书。
大意是沈其自愿与父母沈老实、柳氏断绝关系,从此各不相干,沈其分得的两亩田产自愿放弃一半,归沈家所有。
沈其先在上面按了手印,沈老实和柳氏磨磨蹭蹭,最后在冯寿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按了手印。
冯寿收起断亲书,对沈其道:“这文书我先收着,明日带去县衙报备,正式分户。”
“多谢里长。”
沈其拱手道谢。
柳氏看着沈其,眼里像要喷出火来,嘴里骂道:“没良心的小畜生!真是白养了!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扔河里溺死!”
沈其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放心,我会活得很好,好到让你们后悔。”
“你们不是不给我娶媳妇吗?我不仅要娶,还要娶十个,二十个,一百个!而且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
柳氏冷笑:“就凭你也敢说这样的大话,我等着你快饿死的时候来求我们。”
沈其没有搭理,他跟着冯寿走出了沈家门。
街坊四邻见事情了结,也渐渐散去,只是议论声还断断续续传来:
“沈家老三真是条汉子,说断就断了。”
“就是,沈老实和柳氏真不是东西,迟早要后悔。”
“不过老三身无分文,以后可怎么过啊?”
冯寿听到这些议论,停下脚步,对沈其道:“老三,村东头那间屋是我几年前盖的,后来搬了新家,就一直空着。”
“虽然荒废了几年,收拾一下还能住人,你先去那里落脚吧。”
沈其连忙道谢:“多谢里长!您的大恩,我沈其记一辈子!”
“谢什么,都是乡里乡亲的。”
冯寿摆摆手。
“快去收拾吧,我让我家小子给你送些稻草和木板过去,先把屋顶的破洞补补。”
沈其谢过冯寿,径直往村东头走去。
那间老屋他知道,就在山脚下,离村子稍远些,平日里少有人去。
他走到屋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屋顶果然有几个破洞,阳光透过破洞洒在地上。
沈其撸起袖子,开始收拾起来。
先把院子里的杂草拔掉,又找来几块石头堵住墙上的破洞。
忙活了半个时辰,院子总算有了点模样。
正打算去屋里看看,院门口传来脚步声。
沈其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弱的少年站在门口,背着个布袋子,正是陈细伢。
陈细伢比沈其小三岁,皮肤黝黑,身材瘦弱,穿着打满补丁的短褂,手里还拎着个陶罐。
他爹原是村里的木匠,几年前出意外死了,留下他和体弱的老娘,还有一个十岁的弟弟,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因为两家的地挨着,沈其平日里常帮他,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沈哥。”
陈细伢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
“我听我娘说你……分家了,就赶紧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