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路欢喜脚下踩住钉子似的,动弹不得,屈辱和羞耻顷刻间淹没了她。
为什么如此难堪的局面会被岑遇撞见……
一股细密的疼从心脏朝五脏六腑迅速蔓延,灯火昏黄,一切都无所遁形。惊诧,慌乱,羞辱,亦或是渐渐苍白的脸色,全部暴露在外。
喉咙仿佛被扼住,酒精在这时候起了反应,一路灼烧进她的肺腑,冷汗从额头溢出。
路欢喜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神几乎要将岑遇洞穿,比起酒精过敏在皮肤上留下的灼痛感,更让她心痛的是岑遇冰冷漠然的目光。
片刻都未曾在她身上停留。
路欢喜难受的快要喘不过气,事隔经年,她竟然还是无法坦然的面对岑遇。
赵德全从人群里挤进来,先跟宋轩寒暄了几句,随后笑道:“你家老爷子前几日还叮嘱我们多和你见见面,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碰上了,巧了吗不是!”
几句话便扯出老爷子压宋轩,偏生还说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宋轩眯起眼:“还真是巧,居然在这儿碰到赵律和岑律,不过岑律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吵闹繁杂的场所吗,之前我可是邀请了几次都没请动岑律这尊大佛,怎么今天有空来了,该不会之前故意想驳我的面子吧?”
岑遇放下手里的酒,面无表情的擦拭指腹沾上的酒渍。
“宋少说笑了,今天律所聚会,正好有时间。”
连他爸见到岑遇都要给三分薄面,宋轩就算看他再不爽此刻也不能说什么。
咬牙哂笑笑了句:“岑律日理万机,确实不像我这么闲。”
路欢喜再也待不下去,匆忙说了句:“经理,我先走了。”
头顶落下来的视线如芒刺背,路欢喜几乎是落荒而逃。
下班的时间已经过了,路欢喜皮肤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疼痒难耐。
她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因为是兼职,所以工资是日结。
领班给她点清数额,扬着下巴说道:“上班第一天就得罪金主,你也是挺有本事的。”
路欢喜紧紧抓住洗的发白的单肩包,低声问:“明天我还能来吗?”
“谁知道呢。”领班冷哼了声:“都来这儿工作了,就别装什么清高了,你去问问在这里工作的人,无论男女,谁没被揩过几次油,想赚钱就得豁得出去,懂吗?”
路欢喜捏紧手中的三百五十元纸币,“对不起,以后不会了,请别辞退我行吗?”
“辞不辞退你我说了不算。”领班不耐烦的摆摆手:“你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路欢喜一声不吭地收拾好东西离开,比起今晚被岑遇撞见的难堪,没钱更让她窘迫。
她不敢在这里耽搁时间,甜甜还在家里等着她。
想到路甜,路欢喜冰凉的一颗心慢慢浮出暖意,曾经无数次绝望的瞬间,路甜是她唯一活下来的希冀。
为了避开人流,路欢喜特意走的后门。
六月的天,连风都是黏腻湿热的。
路欢喜穿着廉价的牛仔面料,闷热不透气,不一会儿额头就沁出了绵密的细汗。
被布料包裹下的皮肤因为汗液的渗透,更加肿痛红痒。
路欢喜却面无表情,仿佛那具躯壳根本不是自己的。
她走的很快,没注意到墙角有人,低头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路欢喜慌忙道歉,抬头却看见一张俊逸出尘的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上那双狭长的眼,她呆滞在原地,一瞬间竟忘了反应。
男人穿着黑色衬衣,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灰色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搁在劲瘦有力的小臂上,侧脸漠然森冷。
低头睨了女人一眼,松开扶着细腰的手掌,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皱起了眉:“看来你很擅长投怀送抱这一套。”
被附加上莫须有的罪名,路欢喜下意识替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她自觉朝后退开一步,腰间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的余温,只能刻意忽视掉这点不自在。
岑遇像是没听见这句解释,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熟稔的放入薄唇中间。
路欢喜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岑遇……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她记得从前他很厌恶烟味,有一次她去参加表哥的生日派对,回来时身上不小心沾上了烟味,岑遇一周都没让她碰过,连牵手都不被允许。
可现在,看到昔日的少年如今吞云吐雾的模样,路欢喜自嘲地笑了笑。
看来他不是讨厌烟味,他是讨厌自己。
再次认清这个现实,路欢喜心脏还是不可抑制的抽痛了下。
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就恢复一片死寂,再也激不起任何涟漪。
她再度开口:“抱歉岑律师。”
她说完就想走,奈何狭窄的巷子里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岑遇挡在前面,她过不去。
路欢喜有些懊恼的想,早知道还不如走大门呢!
路欢喜站了半天,也没见对方有让一下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说:“能让一下吗?我要出去。”
月光正好照了进来,岑遇余光瞥见女人细长的脖颈,眉心轻蹙了下。
“你酒精过敏了。”男人嗓音凉薄,语气平静的陈述事实。
路欢喜伸手摸了摸脖子,果然摸到一层疙瘩,她没怎么在意:“过一会儿就好了,能让下吗?”
“需不需要送你去医院。”
“啊?不用了,谢谢。”路欢喜摇头,家里有备用的过敏药,吃一点就好了。
岑遇盯她半秒,冷笑了声:“随你。”
说完,便侧过身,出了巷口。
狭窄的巷子骤然变得“宽敞”,路欢喜强迫自己不去回头,曾经无数的日夜里,她已经没出息的回头太多次了,所以,这一次她一定不能再和从前一样。
她片刻也没有停留,快速的穿过巷子,走到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
等车的间隙,路欢喜刚想看一下时间,面前突然停下一辆车。
车窗玻璃渐渐落下,露出一张略显福气的脸。
赵德全挥挥手:“嗨!这个点可不好打车,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路欢喜一脸戒备地往后退了几步:“我们认识吗?”
赵德全哈哈一笑:“我姓赵,德遇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也是岑遇的同事,你不是来我们事务所咨询过离婚的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