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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于暗夏
丸子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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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喧嚣，但是学区街道的路口总有几个巷子出奇的静，老鼠都躲着走。
原来是中学生放学了，回家有什么意思，他们爱在巷子里逗狗，一帮一派的。长的像小弟的都在后边提着书包，长的像大哥的也叉腰围成一圈嬉笑着脸。
圆圈的中心半立着个人，和他们穿着一样的白色校服，区别是遍布脚印，身体也与血痕交织。
“哥，这家伙膝盖头真硬，怎么揍都不跪，真想碾他头两脚，不爽！”站在一旁的男孩呸了一声，朝为首的男孩抱怨。
“他不服呢还！来几个人把他按地上，全部用脚给我踩他丫的，你硬是吧，我来给你踩软了！”为首的男孩横着脸，摔了烟就指着边缘处体格较小的男孩“你过来，一会坐他头上，别压着脸。”伤着脸了可就太明显了。
三秒过去，没有动静，小体格男孩抱着三个书包怯懦的向后挪，不肯向前。
为首的怒了，一巴掌将他拍倒，并打算继续整治。
“嗤…”是一声带着极大嘲意的语气词。
几人面面相觑，即刻反应，察觉这声不屑冷嘲来自于面前这个被他们打的快烂掉的人。
少年半身倚靠在糙硬的水泥墙上，身型偏瘦，遍体鳞伤，灰败惨淡，看似不受力得沉下了半弧，但脊梁和脖颈却不低下半分，直的让人觉得只会断不会弯，黑发半遮双眼，双颊惨白，嘴角带着干涸的血液缓缓上扬，发出了阵阵阴戾的笑声，随着身体的抖动他开始抬头看向那个为首的男孩，眼睛微眯，目光如野狼般骇人可怖。
上一秒还气势蓬勃的几个人被他这一眼盯得不紧后退了半步，打了个颤，心想这人是不是疯了。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自己人多，因自己这怯懦的想法恼羞成怒。
“还他妈笑，全部过来！给我往死里按地上，叫你狂，尿这小子的脸上！”
原本他们只是受人指使来给这少年一点颜色看看，但是人们对疯子的惧怕是会想要拼命消灭他，从而得到一种薛定谔的安全感。他们已经昏了头，对少年的恐惧的扭曲心理使他们鼓足了勇气，连几个旁观的都丢了书包开始加入这个压制少年的游戏中，十分狂热。
他撕咬下了一个人的耳朵，血红的眼翻得滲人，这让众人更加害怕了，但他们更加害怕他挣逃出去。
最终几个人喘着粗气将他压在身下，一人踩着他的手，狠狠的往地上打圈碾了碾，皮血鲜明。
“在小林中干什么呢我的朋友们？”少女清脆欢快的声音突然出现。
众人印入眼帘的第一眼是一双白花花的大腿斜立在他们面前，往上看是白色制服被紧紧的翻叠在胸下肋骨处，脐钉好闪。
“他们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少女转头一瞬，甩开了红色挑染参差的黑色马尾瀑布，直落肋骨。
而她话刚说完，身后高大几个男孩已经向地上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几人走去。
地上的几人也没做挣扎的就被拉开，因为他们在清楚看到少女的那张脸后，心里就已经开始退却。
是林姿，这一片儿的没人不认识，也没人敢招惹。
她抱着胸，指尖弹了下烟头，一张恬雅的脸散开笑颜，印在白色烟雾中，娇艳迷人。
少年没了身上的负重，挣扎着撕心的疼痛，他昂首硬着下巴，单臂摩擦地面，右膝支撑着要站起来身来，可他浑身透支，太阳穴嗡声刺的脑神经一紧，脚下一轻，身体倾向倒跪。
恍然间，林姿丢了烟下意识想一把扶起他的身体维持平稳，但架不住少年身长而沉，自己也被往下带了一把，两人都是跪立的姿态。
时间凝滞一瞬，林姿无言想开口。
“林姿姐！跃哥出事儿了！”巷口的男孩一嗓子吼进来，撕心裂肺。
这个消息如警钟噩耗，林姿脑心炸开，猛的站起来要离开，少年没了受力单膝跪坐在墙角，她刚踏了一步顿住侧头垂眼看了一眼墙角的人，只是一秒，最后又扫视了一遍刚刚那些欺辱少年的人，杏眼发冷，是浓浓的警告与威胁，瞥得这些人发慌。
她走了，随着她离去而离去的是所有人。
少年不动，眼里紧盯着林姿离开的巷口，手里摩挲着她扶他时身上掉落黑色脐钉，又黑又闪。
林姿，我叫陈予，是被给予的予。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这段插曲在林姿记忆中并不深刻，因为她接下来遇到的几件事足矣灭掉她心里少年那双血性的眼睛。
乔跃死了，车祸死亡，肇事逃逸。
陪了她护了她这么些年的乔跃死了。
父亲也没有了，死在她一腔孤勇要与凶手余晖拼命的那一天。
她染掉最爱的红色挑染，簪上白花，着黑色孝服跪在灵堂的那一刻，脑子里响起来父亲的唯一请求和乔跃留给她的最后一封语音信箱。
“女儿，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没能让你好好读书也没能让你快快乐乐，但我想你能平平安安。”
“林姿，我太自私了，再听我最后一次，你回去，好好走你的路。乔音，你别怪她。”
灵堂内，孤女垂头掩面，身旁是她撒了满地的遗产分割文件，她歇斯底里的泣泪“我错了。”
“我错了。”
在她十五岁的这一年，她走完了人生的半辈子的劫，接下来是无尽的官司，以及遗产继承问题。
她还没有能力拿到父亲的钱，只能物色一个还算个人的监护人，即使那个人也如狼似虎得等着将她吃干抹净。
“小舅舅，我叫你一声舅舅，只要你帮我，五年我二十岁，我保证你要的我会给你，你现在不帮我，你一分都拿不到，全是他们的。”
“我凭什么信你？”
“拟合同。”
两年后。
傍晚是广播台里“夕阳落山，我们即将迎来灿烂的四月…，这里是声愿广播台，聆听与诉说您的欢声和笑语…，今日的钢琴曲目是：《梦中的婚礼》”
响铃了，教室里像爆米花，只是一瞬，爆米花们便都向四周炸开了去。
暗暗沉的傍晚，教室里一角的黑影挪了挪身子，扒了扒烙在脸上的几撮头发，呢喃：“没劲。”黑影站起来动了动身子，眯着眼在教室里漫步。
耳朵里是广播台里的钢琴曲，她有些沉浸在这样状态下，是难得的平静。
“挺艺术的。”像是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叫林姿醒了醒神。
有人？
林姿朝声源望过去，光线很暗，但能瞧出来有个影子在窗边，好似还伴随着火苗星子。
空气似乎凝滞，那人反手敲开了身旁的灯光按钮。
灯光四起的那一刻，林姿与那人四目相对。
是这家伙啊，郑许烨，班上的坏学生，学校里有名的哥。
林姿皱了皱眉，这家伙在教室里抽烟了？
只见这人扬了扬眉稍有些许轻蔑，随手将烟头朝身下的墙角摁了摁，动作轻巧熟练。
不难看出，是个惯犯。
“看什么，就一根。”郑许烨摊了摊双手表示没了，你想要也没有了。
环顾四周，林姿站在最前面，他摊睡最后一排，
教室里的钢琴曲已经结束了，他说的话林姿听得很清楚，但她并不想回应。
扭过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便要回到位子上，她知道一会儿就没那么安静了。
坐下后，她微微侧过头，瞥了眼郑许烨。没想到后者痞笑了几声，他从开灯那一刻，或许是开灯前，就一直盯着她，他总这样。
林姿干脆转过身来，重新对上那双眼，从容道“我没看见。”
我没看见你抽烟。
话音刚落，教室外三两人群的声音逐一传入教室，随后的人群接踵而至。
但林姿还是听到了他最后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我可看见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林姿莫名生了一股躁意。
不悦耳的铃声再次响起，教室前排的学生纷纷收拾起了东西，后排的学生则是吹着口哨转角就失了踪影。
郑许烨舒了舒筋骨，下一秒便神采奕奕地踏出教室。
而他不知道的是，身后女孩的影子踏着他每一个脚步，不远不近。
但待四周人都散去，林姿不明显的跟随就显得十分刻意。
“跟着我做什么。”
郑许烨突然停下，偏过头望像月光下的影子。
他、说的话不像一个问句，但能听出是不耐烦的，他有急事。
影子没有即刻回答，而是快步走近了他。
郑许烨看着月光下影子的腿，有些出神。
校服裤很宽大，投到地面上的影子折痕有些慵懒散漫。
林姿走到他身旁，仰着头问他“你看见的是什么。”
少女清脆的声线，伴随着浓浓的质问。
校门外小道上的人只一来一去，伫立的两个人显得有些火药味。
郑许烨侧过身子猛的靠近她扬起的头。
窃声道“看见你的腿，够辣。”言罢勾起了嘴角，定定地瞧了她一眼，爽朗的呵了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他故意的。
林姿没有追过去，拧着眉头的她，绷紧了脸，她穿的是校服裤子，看不见腿。
她知道，这不是一句随意调戏的话，她的心里萌生的不是怒意，是慌张。
在她的记忆里， 所有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又好像就在昨天，是一支烟就能烧起来的回忆。
林姿看着远处的郑许烨离开的身影，她觉得有些疲惫。手里攥紧的风铃因为她的体温，变得有点暖和。
接下来几天，林姿一如往日的静处，也时不时观察郑许烨，她在脑子里又翻了翻对这个人的印象，很模糊，但现在却很清晰。
林姿是这个班的插班生，和其他同学别说同学情谊了，恨她的倒是不少。
起先她的到来，大家烦闷的高中生活也因为她轰动了一阵。
日子久了，都觉得她太无聊，花瓶还装水呢会碎呢，她像个透明的，谁说话她都五个字内解决。
林姿看了看日历，今天又是十五号了，是学校早休半天的日子。
是职高放假的日子，也是她不好过的日子。
校门口的小巷子里，有居民烹饪飘出的香味，也有小孩扑腾打闹的欢笑，还有不为人知的暗角。
“啪！”
清脆又响亮的巴掌声，像是假期礼物，正正的落在林姿的左脸上。
“还是得问问，过得好吗？”
说话的人好似怜惜地摸了摸林姿的脸，缓缓吐了一口烟圈，长长的假睫毛下，狠戾的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林姿。
林姿偏着头靠在墙上，手自然地顺了顺掉落的头发，原是黑白分明的脸孔，浅浅地显现出淡粉色的掌印。
她不说话，像是没什么生息，如死人一般和乔音对视着，她一点也不生气。
旁边的人不满林姿的无畏，轻拉了一下袖子就要扇下去。
乔音挡住，没让扇。
她吐掉嘴里的半截烟，便抓着林姿的衣领。
“妹妹们。”
不远处传过来一声问候，声音不大不小，懒懒的，
乔音垂了手望过去，嗤笑一声，又看向面前的林姿。讥讽道：“你真是贱啊，又来护花使者了。”
林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是郑许烨。
待他走近，林姿还是静静地看着他，说不出有什么情绪。
“是走还是继续？”郑许烨问乔音，他单肩挎包插着兜，慢悠悠的。
乔音不做回应，转过身来，没打算要走，双手抱胸，鄙视地扬了扬下巴。
她的脸很小，嘴很艳，齐腰的长发显得她一截腰格外细白。
“走。”林姿对郑许烨说。
但意味不明，是让他走，还是他们一起走。
“我让你走了吗！”乔音厉声道。
“乔音。”林姿看着乔音，眼里是和方才不同的情绪，透着一种你够了的讯号，她不想让其他人卷进这场只属于她和乔音的领地。
尤其是郑许烨，这个不安全的人。
林姿的脸很素净，和乔音那张全妆艳唇具有压迫性的脸没有可比性，但乔音噤了声。
林姿看了眼郑许烨，径直朝巷子出口走去，后者也不多问，默契的跟上去。
身后的乔音攥紧了指尖，深黯的眼底布满了不甘，倔强的不肯挪步。
出了巷子，二人一前一后。
“那小太妹还是蛮听你话。”郑许烨语调是一惯的不上不下。
“你到底什么意思。”林姿停下脚步对他说。
见她认真，郑许烨也不再打马虎“我以前见过你，你刚转来我就认出来了。”说完仔细看了看林姿又说“虽然和你现在差的挺远。”
林姿听着郑许烨的话，额尖生出了细汗，舌头忽然僵住，是说不出话来的冷若冰霜。
“绿灯，走了。”郑许烨叫了叫她。
人群相互穿过，没有车灯闪烁，可林姿觉得刺眼。
忽的，一辆摩托偏锋驶过，郑许烨一把拉过还在发愣的林姿。
“瞎啊，会不会看路！？”光头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又急忙调转过去。
“过来！”郑许烨恨恨地吼了一嘴，又把她拉到没人的边角。
瞧着面前的人没什么动静，他低头细细一看，一滴泪滴在他的手腕。
郑许烨一下松开手，原本一腔责骂在这一刻他也只是动了动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一会儿，林姿缓过神来，对着一旁的郑许烨说了声“谢谢。”就要打算离开。
郑林烨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也没有拦住她，他知道林姿并不希望他提起过去。
看着离开的人影，还是那套宽宽大大的校服，内敛含蓄的气质，除了一张素着也遮盖不住惊艳的脸孔，看起来与普通女高中生没什么不同。
但就是这一刻，他的回忆也复苏了。
散落的长发被高高扎起，张扬的红色穿梭在马尾里，右耳上的两颗钻远远看都觉得亮眼，白衬衫的领口紧紧扣着，制服裙短的不像话，相间红黑格似乎同头发相呼应，同时也勾勒出女孩姣好的曲线，还点缀了一颗黑色脐钉。静态时显得温雅恬静的脸上露出挑衅者得意的笑容，花儿似的明媚娇艳，修长的指间弹洒着烟灰，妖精似的勾人眼球。
而同伴的话也是叫人印象深刻。
“喏，那是林姿。”是她的名字。
这是他看见的林姿，曾经的林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