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没有回答她,心跟着揪紧。在靖江,聂之游初来乍到,就只认识蓝庭与她们几个,还能得罪谁……
她不愿深想下去。
等她来到蓝月岛,砸店显然进入了尾声,只见几个刺纹满身的大汉,抄着家伙,鱼贯走出冰吧,钻进一辆黑色加长小车,扬长而去。
透过玻璃墙,看蓝月岛里杯盘碎裂满地,一片狼藉,几个服务生默默地在打扫。随即,满身挂彩了的聂之游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渗着血,身后传来冰吧老板的骂咧。
出门看见雨季,聂之游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成面无表情,背对着雨季,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雨季立即跑到前面去拦住他,“你去哪?你应该先去上点药……”
聂之游扫了她一眼,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喂,我跟你说话呢!”
“你不是说我是骗子,诈骗狂吗?怎么还跟我说话?”他突然停了下来,半眯着眼看着她,眼里是炯炯的光。
一句话,像是把她堵住了。雨季沉默着,突然想到了蓝庭,想到聂之游从出现后一直对他的追债。
等她回过神,聂之游已经走远。她没再跟过去。
【1.10】
雨季下了晚自习,已经是九点多了。现今的学生真是辛苦,除了每天的七节课,还有早晚自习。就连暑假补课,也不能幸免。
她步行回家,昏黄路灯的长街上,她拿着几本书和一套新数学模拟试卷,缓缓经过寂寥的店铺。
她掏出手机给蓝庭打电话,如前几个晚上一样,又是冰冷的关机提示。她叹息。他只在她补课的头一天里来接过她,经过同样的街。
刻意做旧仿古的青灰色的砖墙向街的尽头延伸,凹陷处是各类个性店招,大橱窗的是影楼婚纱,小木门的是情趣DIY创意家居,晚风从远处吹来,未平息的白日热浪里,夹杂着初迎夏季的躁动。
依然是那么熟悉,身边年轻干净的男生身体有着好闻的味道,暖暖的,甜甜的,又是同月色一般迷蒙的。
抓住一边胳膊,女生好玩地凑过去用鼻子蹭蹭,发出小狗一样的嗅动的声音。
“淘气鬼!”痒的不行的少年失笑,轻推开她的头,“怎么,嗅到了什么味道?”
“《初恋那件小事》的味道!”她狡黠地回答。
男生浅笑不语,眼里盈盈的光说明了一切。
“又假装深沉了!”雨季翻过没好气的白眼,蹦跳着走在他的前方,不是用脚抵住他的脚尖,玩无聊的阻挡他步伐的游戏。
白T恤,灰色休闲长裤,时光仿佛并未老去,但他们明显地渐渐长大了。
不知不觉,他竟然高出了她一个脑袋,每次谈话竟都要仰望。月色里张牙舞爪的雨季,还记得幼时与蓝庭刚认识的情景。
那时许家与颜家刚闹翻,许家在城南买了房,一楼的带庭院的小居室,搬离了城北的水电公司宿舍。姆妈因为他们长辈的结怨,也不准姜雨季与颜蕾继续结交,不管小小的她们之间的感情。
小孩子们的友谊,就是过家家吧,随着成长就会自然淡化。这是大人们对于他们的概念。
终日郁郁的雨季,总在爸妈上班不在的时候,偷偷用家中座机给颜蕾打电话。
直到有一天,庭院里突然出了一个瘦不拉几的小孩,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却歪着头老气横秋地教育她,“小孩子有那么电话吗,看你天天说来说去也就学校里那点事。”
被陌生的小屁孩训话,雨季当时就愤怒了,也才长几岁嘛,哼地一声别过脸,将他当空气。
后来,爸妈惊悚地发现当月的电话账单节节高升,要去电信查账单时,隔壁穿着白衬衫黑长裤捧着厚厚英语词典的蓝庭经过,当场将雨季的罪行毫不犹豫地抖落。
躲在家门后的雨季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小牙咬得格格响。当然免不了爸妈的一顿责骂,而且座机也被他们用一个铁皮盒子装起来上了锁,没有钥匙只能接不能打。
从此她与他再见面,都是以白眼回应他的微笑招呼。
于是从最开始觉得好玩的调戏,慢慢地觉得这个小女生有点意思,有意无意地打窗前经过,对埋头写作业的她指手划脚,不管她怎么一看到的出现就立刻用双手捂住正在写的习题。
再到后面,她就可以公然抢夺他早准备在手的糖果和小手工玩意。
她叫他蓝庭哥哥,去找他,整张脸趴在他们家的玻璃上,鼻子被压的扁扁的,以至于到现在她的鼻头还有点圆。
他高中毕业,去外地上大学,她去送他,当面笑得最灿烂,回来后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得稀哩哗啦。
这是她生命里最单纯美好的小时光,跟今晚的月光一样纯粹——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我们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后来不知怎么我们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也许正因为梦里的落花太美妙,令她醉了眼,看不清流光的背后,有多少疮痍。
当时愈美好,日后愈狰狞。爱情原本如此。
他应该有一点喜欢她的吧?
可是,很久很久后,她却开始怀疑,反复地问出这卑微的句子后,掩面而泣。
【1.11】
此时的“摄氏零度”酒吧里。乐声震天,硕大的七彩探照灯旋转,偶尔划过某张双眼微闭下巴高抬的脸。
蓝庭的目光落在的地方,是舞池中央将身躯扭动得最厉害的女孩。他已经连续在这里守了好些天。
等一曲舞终了,女孩摇头晃脑地走到吧台处取酒喝。今天她戴的是白色的长假发,蓝色的美瞳在那张画得异常苍白的面孔上非常打眼。
“赏脸喝一杯?”蓝庭端着酒杯递过去。
“谢了!”她毫不客气地将酒一饮而尽,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亲,我说过了咱真不认识什么朱什么砂的,我叫MOON?当然你也可以叫我茱丽叶。”说完,她继续扭动腰肢往人多的地方挤过去。
看来她是不会给他什么信息了。上次与陈达吃饭看到她,浓妆之下他也觉得她眼熟,在酒吧街守候数日,果然看到她,更加证明以前在商场里和朱砂手挽手的就是她。他一口将酒瓶里的酒喝净,记忆一帧帧伴着冰镇的酒精在血液里冒泡,沸腾,
女孩最后留在印象里的眼神,欲说还休的哀怨里透着几份绝望,她穿着白色镂空的无袖上衣,鹅黄色纱质及膝短裙……当时的自己为什么就那么狠得下心来呢?只想逃。而现在却疯狂地只想找到她?
也许,只是想看下失踪后的她过得好不好。
这样,便不再愧疚了。
他想。
于是又饮下一杯酒
月色撩人,万物在夜景的深沉里,显出跟忧伤的旧时光一样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