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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刺客

今天是万侯爷五十岁的生辰,但他很生气。因为他收到了易水寒的来信。任何人收到易水寒的信都会生气,不仅生气而且恐惧。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名动天下的杀手写信从来都只有一个目的,通知你的死期。

信上只有四个字:戌时三刻,意思是他会在戌时三刻来。杀人前告诉对方具体时间,这是易水寒的规矩。没有人知道易水寒到底是什么人,因为知道的人都已死在他的剑下。

若是其他人收到他的信一定会恐惧,会想尽办法逃离。但万侯爷不是其他人,他不恐惧他只是生气。

万侯爷下令一切照旧,但吩咐暗卫隐藏在大厅内,弓弩手里里外外在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命令暗卫们若是苍蝇敢飞进来就把苍蝇射下来。若是阎王敢踏进来,就把阎王的头给砍下来。没有人可以坏了万侯爷的宴会,就算阎王也不行。

府内灯火通明,王孙贵族们推杯换盏,从江南买来的乐伎们轻歌曼舞。

万侯爷沉着一张脸坐着,他还在生气,他生气的时候也不想别人好过。

“啪!”

他把象牙筷子往桌上一敲指着一位歌姬:“你唱的什么东西!”

歌姬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跪了下来。

万侯爷起身走到她面前捏起她的下巴,冷笑道:“既然我的大寿你都不好好唱歌,那你以后也别唱了。”

说罢不由分说抽出匕首割下了她的舌头。她美丽的脸全是血污,发出凄惨的悲声。

万侯爷这时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他才是阎王,主宰他人生死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

座下诸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住了,都蹙眉不忍再看。唯有一个人依旧面带微笑,那是右相凤栖梧。他是个俊美的年轻人,少年天才,仅仅十九岁就当了丞相。只是他漂亮的眼睛一片空洞,是个盲人。他的影卫紧紧站在他身后,从不离开他半步。他虽然双目失明,但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的微笑,就算此刻歌姬悲惨的哭声催人泪下也不能丝毫影响这笑容。

万侯爷把匕首丢在地上,抽出了佩剑。慢慢走到乐伎们中间:“刚才弹琴的是谁?”

一个小姑娘被其他人推了出来,她垂着头哭个不停。

万侯爷命她抬起头来,她不过十三四岁,圆圆的眼睛内满是恐惧的泪水。

“生的倒是挺好。”万侯爷笑眯眯的说。“可是你弹得太差了!”

他冷笑道:“把手伸出来。”

小姑娘哭的差点背过气去,哆哆嗦嗦伸出了手。她的手很美,十指纤纤如春笋。白如凝脂,指甲上染着凤仙花的红色。座下众人都于心不忍,但没人敢得罪万侯爷,都垂下头沉默不言。万侯爷擦了擦自己的佩剑,脸上浮出笑意。

突然有个人站了起来喊道:“且慢。”

那人一袭白衣,墨发半束玉冠。眉目如一树梨花映春水,清清冷冷。是镇南将军的三公子段小楼。他疾步走过来横在万侯爷面前:“侯爷身份尊贵,何必跟一个小姑娘置气,还是饶了她罢。”

万侯爷冷冷道:“我教训我的家伎,三公子何必多管闲事。”

段小楼不卑不亢道:“这闲事既然发生我眼皮底下,我就不得不管。”

万侯爷笑道:“三公子没有你父兄的一点本事,却想逞英雄?”

段小楼脸色僵了僵。段家世代习武,他父兄更是驰骋疆场,驱除鞑虏。只有他一人因厌恶杀生,所以不肯习武。万侯爷的佩剑又举了起来,在烛光下发出冷冷的光。段小楼依旧横在他面前不肯退让。

剑还是向那双柔美的手劈了下去。

但是停在了半空中,因为它被另一双手握住了,段小楼的手。

他的手在滴血,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袖,但他不肯松手。

万侯爷在冷笑,所有人都知道他冷笑的时候不会有好事情。但另一个人也在笑,在轻声笑。是凤栖梧,他笑起来温和但威严:“万侯爷不喜欢这孩子谈的琴,我倒觉得这琴声很特别。让我想起了一些旧事,一些故人。”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万侯爷立刻放下了剑,变得低眉顺目起来:“右相说的是。”

小姑娘缩在段小楼身后瑟瑟发抖。凤栖梧淡淡的笑着饮了口茶,向段小楼的方向看了看。他的眼睛好像空空如也,又好像能看清一切。

当当当钟声响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万侯爷问道

“回大人,戌时三刻了。”

万侯爷的脸上浮出笑容,灯火通明,高朋满座。暗卫们果然连一只苍蝇都没放进来。

他很高兴,什么易水寒,就是阎王见了他也得绕道走。

万侯爷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喝酒,正当他端起酒杯时,屋子突然一暗。

烛火在一瞬熄灭了,但仅仅是一瞬的功夫,屋子又恢复了灯火辉煌。

万侯爷正把酒杯送到嘴边,突然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没了声息。

众人大惊失色,连忙扶他起来,却发现他已经死了脸上还带着得意的微笑。

段小楼今夜没有睡好,在别人的客房里他怎么也睡不着。万侯爷死的不明不白,在座的所有人都有嫌疑没有人可以出府。睡到半夜,外面突然喊杀声阵阵,火光冲天。家丁喊着捉刺客。

他披衣起来,正打算到窗前看看,突然脖颈上一凉。

那是一把冰冷的剑,被一只素白的手握着。段小楼认识这只手,纤纤如春笋它的主人正是今夜那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而现在拿剑指他的,却是一位容色摄人的女子。

“原来天下还有三公子这样好看的人,我今天才算见识到。”

她眼里浮出一丝笑意,言语轻佻。好像话本传奇里貌美的花精狐妖,美的危险。原来是易容术,她假扮弹不好琴的小姑娘混进去在灯灭时下手杀了万侯爷。

段小楼叹气道:“你为什么要杀人呢?”

她歪了歪头,像懒散的猫:“我从来不杀人。”

段小楼苦笑:“难道万侯爷不是你杀的?”

她手上的剑又贴近了他的皮肤几分:“我杀了他,因为他不算人。”

她的睫毛染上了清冷的月色,美的不像凡人。倒真像后院里的白海棠有了修为,成了花妖。只不过,段小楼莫名觉得这张绝色的脸很熟悉,好像他认识的某个人,可是就是想不起来像谁。

段小楼低声叹道:“没想到名动天下的杀手竟是这样的美人,可惜可惜。”

她凑近他,柔柔的笑了:“三公子还是可惜可惜自己吧,毕竟你马上就要是个死人了。”

说罢,作势在他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你应该知道规矩,没有人见过易水寒的真容除了死人。”她想从他眼里看出恐惧,可是没有。他的眼里好像盛满了月光,一片澄明。

她低笑道:“你真的不打算求我?跪地磕头说不定我就放了你。”

段小楼摇头,眼里毫无惧色“你要杀便杀罢。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求饶是万万不能的。”

她手腕一转,剑指心脏:“那就对不住了。”

段小楼闭上了眼睛,但过了好一会剑也没落下来。他以为她改变了主意,睁眼却看到她倒在地上。她脸色惨白如纸,像断线的纸鸢。

他意识到她一定是中了毒,现在毒发了。他小心翼翼的扶她坐起来,离近了才发现她身上有数处刀伤箭伤。“你早已受了重伤为什么还要来?”

“杀人守时是我作为杀手的规矩,说好戌时三刻杀你就要戌时三刻杀你。晚一天,一个时辰,一刻钟都不行。”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来搜查的人。她闭着眼睛,失去了拿剑的力气。就像被拔光利齿的小兽,蜷缩着。

一阵敲门声响起。“三公子,我们奉命捉拿刺客。你可看到可疑人?”

段小楼蹲下身看着她低声道:“你真的不打算求我?”

她瞪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却被他捂住了嘴。“我未曾听见什么动静。”他高声道。

门外人匆匆道了声叨扰就急急的离去了。

段小楼突然觉得手指一疼,她竟然咬了自己。“狗咬吕洞宾。”他愤愤道。

“我平生最恨欠别人人情,今天我欠了你是你的运气。”

段小楼怒极反笑,怎么她被救了还是一副倒了大霉的样子。“你少说几句罢,我去帮你找药。”

他把她打横抱起来,她缩在他怀里像受伤的小兽一样哼哼唧唧。

“你的真名叫什么?”他低头问道。

“潇潇。”她蹙着眉。

风潇潇兮易水寒。他笑了,果然是刺客的名字。

等段小楼转身拿了药回来,发现床榻上已经空了。他急急的来到窗前,发现窗户大开。

外面哪里还有人影,只剩一地碎了的月光。

再见到潇潇已是一个月之后,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

段小楼坐在窗边作画,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劈来。他的笔一抖,一滴墨滴在宣纸上像绽开的花。就像所有戏曲传奇那样,书生夜里孤身一人,有花妖狐魅来报恩。潇潇倚在窗棂上,美人红衣。

“我从没见过杀手穿的这么招摇。”段小楼笑道。

“那是你见过的杀手太少。”她轻盈的跃进房间。大摇大摆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上次救了我,我这次来还你东西。”她递给他三枚发簪。

段小楼哑然失笑:“我救了你,你就还我发簪?”

潇潇摇头:“这是凭证,易水寒不欠任何人。我愿意为你办三件事。只要你开口,杀三个人也好救三个人也好,我必定为你办到。”

“我只救了你一次,你何必要还三次?”潇潇笑了,像传说里花妖那样妩媚:“我的命比别人的贵些。”

“可我没有事情需要你做。”段小楼想她是一个孤苦无依的杀手,自己贵为将军之子。哪里还能让她帮忙呢。潇潇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一步步逼近他。段小楼不知所措的往后退,最后贴到了墙上。

潇潇凑近他,在离他鼻尖还有一寸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的眼睛很美,让他想到天色将晚的残阳。

“任何事,只要你开口。”她的声音带着蛊惑性,丝丝缕缕萦绕在他耳畔。

段小楼的耳根刷的红了,他结结巴巴的想说话却没吐出完整的字。她的手指封住了他的唇,低声道:“记住只有三件,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记好了,把发簪送到东市卖杏花的老婆婆手中。我就会出现。”她推窗跃下,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段小楼怔怔的站着,纸上的墨迹未干。

就这样过去了很久,段将军从南疆凯旋归来。

段小楼知道父亲这次归来,段家就要和姜家联姻了。段小楼和姜家的二小姐早有婚约,两家定好等段将军从南疆回来就完婚。

果然,父亲一回来就命他去书房谈话。“姜家与段家世代交好,二小姐也是位名门闺秀。这是桩极好的婚事。”

他听了几百遍的话父亲又重复了一遍。

“我明白。”段小楼叹气。“你不明白!”

父亲扳过他的肩膀:“段家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朝中多少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联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关乎整个家族的存亡。我知道你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但这件事由不得你。”

他是不明白,段小楼不过是个成天只知道吟诗作画的贵公子,他既不懂战场上的你死我活更不懂朝野上的明争暗斗。

段家能有什么危险呢,父兄是劳苦功高的将军,为国出力。谁想害他们?虽然他对这些事情似懂非懂,但他至少知道父亲已经老了。

段小楼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怎能让这个操劳了一生的老人再为自己儿子操心。他郑重道:“你放心,我没有不愿意。我一定会娶姜二小姐为妻。”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总算浮出一丝笑:“今晚圣上为我和你哥哥摆了庆功宴,你去不去?”

段小楼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真的没心情。

段小楼整个下午独自在花树下饮酒。直到微醉了在花下睡了过去。醒来已是夕阳半沉,簌簌的杏花落了一身。他又想起那双染着黄昏的眼睛,潇潇就像他在春日午后的一场梦。可是人不会做重复的梦,他这一生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段小楼带着几分醉意起身,在家里四处闲逛。段家上下都在为他准备婚事。段小楼看了这些东西头又痛正准备回房休息,圣旨到了。

段家上下跪着听旨。

“镇南将军段氏父子,通敌叛国,罪不可赦。意欲谋反罪上加罪。明日午时处以剐刑。”

这话像一盆冰水从段小楼头上浇下来,他浑身冰凉僵在原地。后面的话和哭号声已经听不见了。父亲已经死了?几十年如一日在边关为国抵抗外敌,一片忠心天下皆知的人,最后竟已叛国罪冤死。所谓的庆功宴原来是场鸿门宴。

“少夫人跳湖了。”

段家上下乱作一团,嫂子要跳湖自尽,母亲已经晕了过去。

段小楼依旧跪在原地像死人一样动也不动,父亲告诉过他危险可他从来不信。段家三公子通音律,善丹青,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何其风雅。他从前自命不凡,觉得官场太浊战场太腥,一心做个闲散隐士。原来他从来都不风雅,他不过是个废物罢了。既不懂官场也不通战场的废物。父兄一直在生死攸关的边缘,他还在吟诗作对为赋新词强说愁。

段小楼就这样一直跪着,直到书童来扶他。

“三公子……”

“是谁诬告我父兄叛国?”

“弹劾老爷的是右相凤栖梧。”

段家和右相素来无仇,为什么凤栖梧要这么做?段小楼爬起来:“我要进宫面圣。”

有侍卫拦住了他:“你不能去。”

段小楼怒道:“为什么?”

侍卫笑道:“因为圣上不见死人。”

一记手刀砍在他脖子上,他倒了下去。

段小楼被一盆冷水泼醒,“这是什么地方?”

“死牢。”

“我父亲呢?”

“已经死了。”

狱卒冷冷的看着他。“你不打算问问我你是什么罪名?”

段小楼摇头:“不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狱卒冷笑着关上了门:“你还有七天可活。”

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来说,七天已是浪费。而他现在只求一死。

段小楼每天蓬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睛发直,狱卒打骂好像置若罔闻。

他不能闭眼,他只要一闭眼眼前就会出现父兄惨死的模样。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镇南将军,最后游街示众被世人唾骂,处以剐刑。他的母亲不堪叛国这个罪名,为表清白悬梁自尽。他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不吃不喝。段小楼想就这样绝食而死算了,省的最后不得好死。直到他的书童买通了狱卒来监狱里看他。书童看他形容枯槁的样子不觉落下泪来。

“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死前还能看到熟人也是我的运气。”段小楼勉强的笑了笑。

“将军背负骂名而死,如今除了公子没有人能为将军平反。三公子若是死了,那段家的仇谁来报?”

“报仇?”段小楼大笑,笑出了眼泪

“你让我报仇?向凤栖梧?他是权倾朝野的右相,我是死到临头的罪臣之子。我拿什么报?”

“将军素来与姜家交好,三公子何不向姜家求助?”段小楼无力的摇了摇头,凤栖梧翻云覆雨,区区姜家哪里是他的对手。何况姜家为他父亲求过情,已是仁至义尽。

“难道天下就没有一人能救的了公子么?”段小楼靠在乱草堆里,半句话也不想多讲。狱卒提醒书童探视的时间快结束了。书童看了看段小楼颓然的样子也无计可施。

“三公子,我改日再来看你。”

段小楼知道改日就该到坟前看他了。

天下谁能从天牢里救出人,谁能杀了最难杀的人?

他突然猛地坐了起来叫住转身欲走的书童:“我想到了!”

书童见他突然精神奕奕像回光返照一般。“是谁?”

段小楼往他手中塞了一根发簪:“天下最好的杀手。”

自书童走后,段小楼好像活过来一般。狱卒都觉得他大概是受了刺激太多变得神经兮兮。

他每分每秒都在等,等她出现。可她一直没有来,不仅如此连半点消息也没有。直到临刑的早上,他还怀着希望。

他被拉着游街示众,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大骂他“卖国贼,不得好死。”

群情激奋,无数东西向他头上砸去。他依旧等着,也许她就在人群中马上会出现。可是到了刑场她都没有出现。

段小楼意识到她恐怕不会来了,他没理由怪她。她是个杀手和他非亲非故为什么会冒死来救他?为了信约吗,她真的是为了守约不要命的人么?他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到了午时三刻,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刽子手举起了刀最后问了一句:“你有什么遗言么?”段小楼叹气道:“可惜我死后没人为我父兄报仇。”

刽子手一刀劈下,段小楼闭上了眼睛,砍断的却是他的绳索。

“你,你是潇潇的朋友?”

“不是。”

“那你为什么救我?”刽子手反手将刀劈向了监斩官,百姓哗然。

“因为我就是她。”她一撕面皮露出容色摄人的脸。

段小楼又惊又喜,三千青丝荡荡,她抽身持刀对他微微一笑,素手未沾半点血。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潇潇把他拽上了马,快马加鞭向东逃去。

追兵穷追不舍,“你先走,我拦住他们。”潇潇跃下马,抽刀截住了追兵。

段小楼伏在马背上,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了,马渐渐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墓地,空无一人。段小楼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在狱中被折磨了这么久,他体力很差。他靠着墓碑,刚想休息一会。突然听见哒哒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那个姓段的小畜生躲哪去了?”他屏气凝神想着夜色晚了,也许他们能不在意。可那些人还是向他躲藏的墓碑走了过来。

“三公子,别怪我们心狠。”他们像幽魂一样围了过来。

“右相发了话,我们也只有照办了。”

段小楼刚想挣扎就被封住了嘴,捆了起来。

“就埋在这儿吧。”这几个人开始挖土,不一会就刨了个坑。

段小楼被塞到了棺材里,棺材订上了。他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到铲土的声音。哒哒马蹄声远去,不一会就没了声息。他被活埋了。

空气一点点稀薄,他的脑子开始模糊。游街时百姓愤怒的喊叫声还在他耳边回响,卖国投敌。他的父亲死前也经历了这些吗,他难以想象一个驰骋疆场多年的老人被自己保护的人们这样唾骂。他眼前好像出现了那张苍老的脸,死不瞑目的脸。凤栖梧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也出现在他脑海里,悲悯的看着自己,嘴角带着温柔又残忍的微笑。

一片漆黑中,他的心却愈发清明。必须活下去,必须报仇。段小楼想着,奋力的挣扎。可他双手被绑着,嘴也被塞着东西无法呼救。他就像被冲上沙滩的鱼,潮汐退去后在窒息中挣扎,在挣扎中绝望。

就在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他侧耳听了听,是之前那群人又回来了。他们是不是想把他挖出来看看死没死?一定是不放心他没死透要回来再砍几刀。他的心悬了起来,那队人果然走到了近前。

“就埋在这儿呢。”一阵挖土的声音。

段小楼恨不能咬舌自尽,也省的挖出来后又受折磨。不一会棺材盖被打开了,几个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还是砍的碎点也好放心。”

一人伸手要把他拽出来,段小楼像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突然眼前一道寒光一闪,那人的头咕噜噜的滚了下来。其他几个人都傻了眼,转瞬间的功夫皆而连三的倒下了。段小楼看着仅剩的那个追兵。他对自己笑了笑,撕下了人皮面具,是潇潇!

“你怎么来的这样晚,我差点就没命了。”段小楼被拽了出来。

潇潇不以为意:“只要你的头还长在身上,我就没来晚。”

“我们接下来往哪走?”段小楼无奈的看着她,眼下除了她自己也无人可靠。

潇潇拍拍身上的灰,在棺材上坐了下来:“哪也不走,我们就在这墓地待着。”

段小楼在潇潇的指挥下把追兵埋了。“那我们住哪?”

潇潇指了指墓碑:“住坟里。”

段小楼以为她在说玩笑话,却看到她按了墓碑上的机关,一条暗道出现。“当杀手多年,还是和死人当邻居最安全。”

墓室里点起了一盏盏烛台。潇潇坐了下来,“你还有两次机会,我可以再为你办两件事。”

段小楼拿出了第二根发簪:“右相陷害我父兄,使他们含冤而死。我要杀了他报仇。”

潇潇接过发簪:“好,我为你杀了他。”

段小楼摇头:“不,我要自己杀了他。”

他突然跪了下来,潇潇蹙眉:“你这是做什么?”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请你收我为徒。”

潇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没必要这么做。你是段家的三公子,手上一旦沾了血就一辈子也洗不干净了。”

世人都知道,三公子厌恶杀生。他干净的像半点墨也不沾的素纸。段小楼看着她,烛火摇曳,他的眼里好像也有火光跳跃:“从今以后,世上再无三公子。只有杀手段小楼。”

夜凉如水,段小楼和潇潇分别立在两块墓碑上。

“出剑,让我看看你最近学会了多少。”晚风把潇潇的衣袍吹得鼓了起来,衣玦翩翩。

段小楼看潇潇两手空空以为她看不起自己,迟迟不肯举剑。

“拿剑砍我。”她命令道。

段小楼没法只好举剑向她刺去,潇潇虚晃一下避了过去。段小楼第二剑再刺时只觉眼前冷光一闪,当的一声轻响,剑被打到了地上。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柄剑,潇潇的剑。月光如雪,剑泛着冷冷的光。

“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未等他反应过来,潇潇的剑已入鞘。“杀手的剑只能在两个地方,敌人看不到的地方,和敌人的心脏。”

她立在墓碑上,月光寂寂,她的发丝染了清辉。“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一件事。”

她歪头笑起来,带着一贯的妩媚。让他恍然觉得自己在这荒山中遇见了美貌花妖。

训练不分昼夜,段小楼每日都要拿着极重的剑。他那双善丹青笔墨的手已经满是老茧。每天夜里,他都在疲惫不堪中睡去。

这天夜里,他正沉睡突然听到轻微的声响。

有人偷偷进来了,他刚想爬起来,一发暗器“铮”的一声贴着他的脸订到了墙上。段小楼头一偏,又是三只暗器直扑面门而来。是右相的人,他的心咯噔一声。一片漆黑看不见人影,段小楼翻身起来,还未拿剑就被来人封住了去路。

那人招招致命,段小楼左躲右闪还是避之不及。他的衣服早已被剑气划破,心里暗暗叫苦。一个不留神,他被一脚踹倒。段小楼一下跪倒在床上,脖子上一凉。

突然烛光大亮,潇潇压着他拿剑抵着他脖子:“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什么也看不见!”段小楼抗议道。

潇潇收剑:“要杀你的人可不管你看不看得见。你必须适应黑暗。”

段小楼被她压着,烛火摇曳,她的发丝扫在他脸上。段小楼的脸不觉有些发烫,不由别过脸去。潇潇拿剑柄扳过他的下巴,她的眸子在光下像玻璃盏里滟滟的琥珀酒。段小楼险些醉在这眼波里。突然一道寒光,剑贴着他的发丝没入墙内。

他吓的一激灵,潇潇朱唇轻启:“这是我教给你的第二件事。”

转眼到了暮春,墓地旁的荼蘼花开了一重又一重。潇潇卧在花下小憩,突然一片片花瓣被剑气催动向她劈过来。她翻身躲了过去,一剑连劈三下直指她咽喉。

最后一下,她没有躲过,因为她已经被那人按住。段小楼扼住她的手腕,剑贴着她修长的脖子。

“我这次出剑快了没有?”他俯身笑道。

“你学的很快。”潇潇眼里带笑。

她的头发如泼墨绢丝散在地上,衬的肤白如雪。段小楼觉得呼吸一滞,手松了松。她抚上他的脸,突然环住他的脖子凑了上去鼻尖贴着他的鼻尖。段小楼心跳急促不由闭上了眼。

突然她反身把他按在地上,剑指咽喉。“你学的很快,但还远远不够。”

段小楼哑然失笑:“这是你教我的第三件事?”

阳光漏过花缝,斑驳的落了她一身。她的眼睛染上了夕阳的颜色:“不错,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任何人。”

段小楼伸手绕住她的一缕青丝:“包括你么?”

“当然。”她低声道,低的像一声叹息。

上元节,夜市灯亮如昼。

潇潇挽着段小楼走在集市里,他们易容成了异族人。

在古墓里待了太久,段小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恍然有重回人间的感觉。

一个小孩子拉住段小楼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给夫人买朵珠花吧。”

他把他们当做了夫妻,段小楼刚想解释,潇潇却接过了珠花转身而去。他只得付了钱,一路跑着跟上她。

长街上点起了一盏盏灯笼,昏黄的光照在石板街上,模糊又温暖。

她站在了红灯笼下笑着看他:“你帮我戴上。”

段小楼小心的接过珠花,细细的把她的青丝绾好。这一刻,在这昏黄的光下,段小楼有种错觉。他们就像这世间的一对寻常夫妻一样。

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对璧人是亡命之徒。潇潇的青丝在他指尖染着温柔的暖色,他真希望这一刻长一些,再长一些。

“潇潇,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他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踌躇半天开口了。她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等我报了仇,我们……”他鼓足勇气刚想说下去,一阵喧闹声打断了他。人群都往一个地方涌了过去。

“姜家二小姐自尽未遂,姜家在找民间找大夫救她。”人群议论纷纷,段小楼立刻挤了过去,拦住人详细询问。

人潮把他和潇潇冲散了。

“姜二小姐怎么样了?”

“姜家二小姐被迫要嫁给右相,就自尽了。好在命已经保住了……”潇潇远远看着段小楼焦急的表情,默默的转身而去。

段小楼回来时,墓室还点着灯。

“你还没休息?”他有些尴尬。

“你想去救她?”潇潇轻声问

段小楼沉默了半响:“姜家对我父亲不薄,二小姐与我也早有婚约。”

“非去不可?”她的表情让人捉摸不清。

“不错。”段小楼回屋取剑。

“你站住。”潇潇拦住他。

“你现在自身难保。”她的眸子一下暗淡了下来。

“我必须去。”段小楼绕过她。细细的一声叹息在他背后响起。

“我陪你去。”

姜家二小姐穿着素净的长裙,即便此刻在古墓里依然不失大家风范。

她恭敬的向潇潇福了一福身以谢她救命之恩。

“我即已和段公子有了婚约,纵然万死也不会再嫁其他人。何况右相祸国,以手遮天。姜家绝不会和这样的人结亲。”她淡然道。

“是啊,你们早有婚约。段小楼向来是个守信的人,你放心。”潇潇的声音低了下去。

“既然二小姐无处可去,不如就住在这里吧。”她推门离开,把房间留给段小楼和姜二小姐。

段小楼看她离去的背影,想开口叫住她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二小姐住了半个月,直到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

段小楼和潇潇站在荼蘼树下。

“我一直很感激你。你救了我,收留我,还教我剑术。”段小楼走近她,目光像今夜的月色一样温柔。“我们不止是师徒,我可以对你毫无保留。”他拉住她的手,认真的看着她:“所以,我想请你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他的目光像月光一样洒在她身上,潇潇忽然无法和他对视,她红着脸低下头去。

段小楼拿出最后一根发簪:“我想请你替姜二小姐嫁给右相。”

潇潇脸色一白,身子僵住了。

段小楼扶住她,恳切的说:“姜家与段家世代交好,我答应过父亲要照顾二小姐。如果二小姐逃婚,姜家会受到牵连。但让二小姐嫁过去无疑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潇潇脸色僵了僵,又恢复了平日的笑容:“三公子果然考虑周全,二小姐是金枝玉叶自然不能跳火坑。该跳的人就应当是我罢。”

“我怎么可能真让你嫁过去,你只要替嫁后逃走就可以了。既然人已经嫁了过去和姜家就没有了关系。”

“你可是天下最好的杀手自然轻易就能逃出来,可是二小姐若是进去就再也不可能活着出来了。”段小楼急道。

潇潇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最好的杀手。”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段小楼正打算把发簪收回去,手腕却被扼住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此刻溢满了说不出的悲伤:“有债必偿,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会替你做到。”

潇潇一把将发簪夺了过去:“段小楼,从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潇潇冷笑道。

“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你永远不许娶这位如花似玉的姜二小姐。”她挑衅的看着他。

“我答应你。”段小楼苦笑。

“记好你说的话,否则你的大婚之日就是你的死期。”她转身而去,留段小楼一个人站在原地。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颓然的坐了下来,有风吹过,荼蘼凋零了一地。

潇潇临行前,段小楼奉酒为她践行。“姑娘大义,妾身毕生难忘。”

姜二小姐柔柔的拜倒。

潇潇接过酒一饮而尽,看了段小楼最后一眼:“自此之后,与君长绝。”

她头也不回的走了,不一会就消失在荼蘼花影里。

右相大婚,宾客满堂。潇潇盖着红盖头,坐在婚房里等着。房门外是凤栖梧的影卫。他平日是半步也不离开主子得,就算是今天也要守在门口。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了。他在她旁边坐下,小心的揭开红盖头。

“你总算肯来了,我等了你太久。”他苍白俊美的脸上露出笑容,好像他真的能看到眼前的新娘。

凤栖梧抚上她的脸,这是姜二小姐的脸。

他低低的叹气着:“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让你出现花了多少力气。”

他凑近她的耳朵:“你到底知不知道呢,我的潇潇?”人皮面具被撕下。红烛照亮了屋子,照着这两张绝色的面容。这两张脸竟有七分像。

潇潇不动声色:“阿弟近年过得可好?”

凤栖梧冷笑:“自己的亲姐姐去当刺客跟我对着干,还问我好不好?”

他站了起来,给自己和潇潇倒了两杯酒。“阿姐这些年可没少给我找麻烦。”

潇潇笑道:“彼此彼此。阿弟卖国割地还陷害忠良,为了替你收拾烂摊子,我也没少忙。”

“但我们终究是姐弟,血浓于水。”潇潇举杯。

“你还记不记得父亲为什么给我们取这样的名字,凤栖梧桐,凤鸣潇潇。这名字再适合龙凤胎不过。”

凤栖梧听后笑了:“阿姐竟然来与我叙旧,看来姓段的让姐姐伤透了心。”

“不错,我待他不薄,竟然落得替嫁的下场。”潇潇凄然道。

凤栖梧婉言劝道:“阿姐放心,既然你现在回来了。天下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辱你。你是我的手足,是凤家的千金小姐,从此我们共享富贵。”

潇潇靠在软塌上,忽而笑了:“阿弟既说同享富贵,又为何在屋里点迷魂香?”

凤栖梧叹气道:“阿姐屡次剪我羽翼,坏我大事。恐怕生时不能同享富贵了。但你放心,我必定厚葬你,让你在阴间接着当凤家大小姐。”

寒光一闪,潇潇的剑已出鞘。凤栖梧一扬手灭了屋里的灯。

“阿姐何必如此,我本好心给你个好死。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赢?”

“你这几年派来杀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他们都死了。而我还在这里。”

“阿弟,今天你注定要和他们一起去阴间享受富贵了。”刷刷三刀,凤栖梧用快刀截住了她的话。

“铮”的一声剑响,潇潇以攻为守。一时间,刀剑交错。凤栖梧表面上是弱不禁风的盲人,实际上剑术不在潇潇之下。而潇潇在黑暗里训练了多年,就是为了今天。突然,黑暗里一声闷响,有人受伤了。凤栖梧慢慢倒了下去。潇潇举剑还想再刺,突然腿软跪了下来。她想站起来却开始失去力气。黑暗里,凤栖梧阴测测的笑了:“阿姐,你是不是以为这是屋里的迷烟啊?其实不止,还有你临行前喝的酒。姜家是我的人。”

这是一场局,凤栖梧和姜二小姐演的戏,他早已算好潇潇会上钩。她一定会出现的,果不其然。

他们倒在地上,谁也没有力气再去攻击。凤栖梧叹气道:“阿姐,虽然还想和你再叙叙旧情。但该结束这场游戏了。”他高声咳嗽了几声,门外的影卫走了进来。烛火燃了起来,他举着剑,等着主人的吩咐。

“把她杀了。”凤栖梧命令道。

影卫举起剑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阿姐,这次是永别了。”

“是啊,永别了。”凤潇潇苦笑。突然影卫调过头,把剑劈向了凤栖梧,一剑穿心。

“你记好了,杀你的人叫段小楼。”影卫撕下了人皮面具。他们早已知道右相和姜家的把戏,故意在姜二小姐面前演戏。凤栖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剧烈的咳嗽了。

“将计就计?不愧是我的阿姐。”段小楼又补了几刀,他笑不出声了。段小楼赶忙把潇潇扶起来。

“你以为你们能出去?”凤栖梧气息奄奄还带着笑:“还有最后一样礼物送给你们。屋里的迷香有剧毒,天下只剩一颗解药。就在桌上。”

他用最后的力气推翻了烛台。火烧了起来。段小楼扶着潇潇走了几步,也觉得腿脚发软跪了下来。

段小楼的四肢无力的更快,潇潇苦苦的撑住爬到了桌子旁。

“不!”潇潇拿着药爬向他,他想拒绝却被强行灌下了药。“杀手不为自己而活,这是我教给你的最后一件事。”

火光中,她好看的眼睛干净如洗一如初见。他想说话却开不了口,他从窗户上被推了下去,落在灌木丛中。火光渐渐将她淹没,那双琥珀色的眼他再也看不见。

段小楼后来才明白,为什么凤栖梧说那是最后的礼物。因为吃了解药的人会开始遗忘,不论是谁活下来,都会忘记那个为自己而死的人。他开始忘记潇潇了。遗忘是很痛苦的事,他拼命的去想她的脸,却愈发想不起来。就算他拿头撞墙也好,头破血流也无法记起。先是相貌,然后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最后这个名字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就像一滴水,化在了海里,渐渐了无痕迹。

右相祸国,陷害忠良。他死之后,众臣为段家平反。陛下下旨,官复原位。又赐婚段家与姜家联姻。段小楼终是要娶姜二小姐了。礼堂已经设好,婚事早已准备妥善。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姜二小姐娴静淑雅,又是名门小姐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大家都来贺喜段小楼,他与姜小姐的姻缘几经波折幸好最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大婚那一天,段小楼笑着接待来往的宾客,姜二小姐垂着红盖头由侍女扶着和他并肩而立。段小楼看着她,这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女子,温柔娴静。能娶到她是好福气,所有人都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些空空的。好像原本和他并肩而立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到了吉时,该拜堂了。突然有小厮急急的跑过来。说有封信要送给他。两旁的人都挥手命他下去:“这时候送什么信,不要耽误了公子的吉时。”

段小楼本想摆手让他下去,却神使鬼差的接过了信。

他拆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戌时三刻。”有一朵珠花从信封里掉出来。

戌时三刻,他的脑子突然像炸开一样,所有的记忆全涌了上来。

那个在月夜拿剑抵着他的女子,那张容色摄人的脸。

那个荼蘼飘零的夜里,那双染着黄昏的眼。

“记住只有三件,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记好你说的话,否则你的大婚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他看着手中的珠花,他曾经亲手帮她戴上,在满是灯笼的长街。

“潇潇!”他激动的浑身颤抖“她一定没有死,她回来找我了。”他扔下喜服,转身想往外跑去。

姜二小姐不可抑止的颤抖了一下。“公子这是做什么,这可是陛下亲自赐的婚。不要胡闹!”

左右的人纷纷上前劝住他。“姜二小姐等着呢,耽误了吉时可不好。”

段小楼不顾左右人的阻拦,冲了出去。信是刚送来的,她一定没走远。身后家仆和来客们急着要追他回去。段小楼拼命的跑着,渐渐把他们甩远了。他好像看到前方有个人影拐到了巷子里。段小楼追了过去,那人影消失不见了。有三五个孩子在玩耍,有老婆婆在卖花。在人群里找一个杀手有多难呢,她可以是翩翩少年,也可以是迟暮的老人。他没法找到她,他只有等。

段小楼站在小巷子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又到了暮春的季节,小巷里的荼蘼花开的正盛。

白衣少年在等那个笑起来像花妖的姑娘。

她就像春日午后的梦一场。

他站在晨曦中,等待着,一直等到黄昏。

夕阳半没,荼蘼簌簌的落了他一身,他动也不动。

戌时三刻就快到了,她会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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