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芜园中的良师益友

在寂静的芜园里,吴昌硕在耕作之余,主要是认真读书。他不喜欢八股文,只喜欢读金石文字、诗文、书法、篆刻的书。

吴昌硕常常沉迷于书中,静夜荒园,几不知世外岁月。战争中典籍散失殆尽,家里藏书不多,有时为借一部书,他要步行到数十里外,虽然早出晚归,却也不以为苦。

借来后就废寝忘食、燃膏继晷地阅读,有时还把整部整卷书都抄录下来,为了日后能继续研读。因为此时得书不易,吴昌硕一辈子都爱惜书。

吴昌硕除了继续在父亲指点下学习篆刻治印,还在芜园从师会友,结识了当地许多饱学之士,如本邑名儒施旭臣、朱正初、张行孚等人,及游宦、寄籍安吉的潘芝畦等人。

吴昌硕常虚心向各家学习诗文、书法、金石篆刻。这些人多是仕途不顺、流落乡间不得志的才子学人,将他们的才华与志向都传给了这个好学的年轻人。

施旭臣、朱正初和潘芝畦三个人是吴昌硕芜园时期最重要的知音、密友和引路人。他们常和吴昌硕在芜园诗酒唱和、切磋艺事,慢慢就成了莫逆之交。

施旭臣,名浴生,又字紫明,安吉顺安乡人,诗文造诣非常深,著有《金钟山房诗文集》。施旭臣不但诗文出色,且书法似两王,古媚可爱。虽未曾学过篆刻,不擅刻印,但眼光独到,常能与吴昌硕见解契合。吴昌硕每有所作,他也能道出深意。

吴昌硕早期在诗文上多受施旭臣影响。施旭臣作诗不拘一格,于汉、魏、六朝、唐、宋都撷取其菁华,以风格神韵为宗。吴昌硕日后的诗兼取唐宋,风骨气韵兼备,不以当时为正宗的宋诗为唯一取向,也有这个早期师友的影响。

吴昌硕与施旭臣相交最深。施是吴昌硕从之学诗法的第一个老师,每有习作,就请施削改,于诗略窥门径。他俩还曾共赴杭州,在西湖诂经精舍从经学大师俞樾学文字、训诂之学,同门一年多,彼此交情在师友之间。

施旭臣还是吴的媒人。吴夫人施氏的父亲施绶,湖州菱湖人,贡生出身,善诗文,当时在安吉县衙里当幕僚,与施旭臣相熟。施旭臣把吴昌硕介绍给他。施绶非常赏识吴昌硕的人品才学,于是将爱女嫁给了他。

也许是施旭臣的诗人性情和八股套路的时文策论多有相悖,他入痒后屡番乡试不第,郁郁不得志而浪迹南北,且中年多病,生计窘迫,人多潦倒。1890年,施旭臣在北京去世,吴昌硕非常悲痛。

朱正初,字旭楼,安吉县南北庄尺五村人。因家附近有六泉山,号“六泉山人”。1866年举人。朱是位诗人,有诗集《山居杂咏》。身世坎坷的朱正初,曾投石达开幕中,后逃离太平军,来到安吉县城避难。由施旭臣把朱正初介绍给吴昌硕。

朱正初虽然比吴昌硕大13岁,但因为都厌恶战争,所以两个人非常有共同语言。朱正初曾受邀长住芜园,而且成了吴昌硕早年学诗的另一个老师。吴常应朱正初命题作诗,两个人在交往中唱和甚多。

1880年正月,吴昌硕从苏州回芜园,与朱正初重逢,有《东郊散步偶书》和六泉一首。在吴昌硕全家迁居苏州后,两个人仍维持通信,可见其友情经久而弥深。

吴昌硕芜园时期的重要乡友还有张行孚。张行孚字子中,号乳伯,清末安吉凤亭乡人。

张行孚长于《说文》,并工秦篆,毕生研究文字音韵训诂之学,为人落落寡合,以著述为乐。著有《说文审音》16卷、《说文发疑》7卷等,还曾与丁宝书合纂同治版《安吉县志》。吴昌硕在经学、金石、文字训诂上多受到其影响。

张行孚同治年间领乡荐后,在扬州作候补,非常不得志。吴昌硕过扬州时曾去拜访。两个人抵掌谈古论今,张行孚慷慨激昂,一点也没憔悴可怜的样子。

除上述本地乡友,潘芝畦、钱铁梅等当时寄籍安吉的外地人,对吴昌硕也多有提携或彼此常相切磋。

到1873年,吴昌硕30岁左右,在芜园,在篆印和书法外,他在艺事上又有了新的追求。他开始从安吉的潘芝畦学习画梅。

潘芝畦,初名喜陶,字子余,又署芝畦、紫畦,号燕池,海宁硖石人,当时是孝丰邑校官。他是吴昌硕父亲吴辛甲的诗友,《半日村诗稿》中就收有他俩的唱和之作。

潘芝畦为人性情淳厚和雅,潇洒自如。他工于诗,也倾心书画。尤其擅长画梅。潘芝畦爱饮酒,吴昌硕这个爱徒也常陪着同饮,两个人非常为相得。

吴昌硕后来曾赞美他所画梅花没有倔强桠槎的习气,清风远均,有雪后水边之致。可见他的画仍属文人雅韵。

其实潘芝畦画梅是学善墨梅的晚清画家汤贻汾的笔路,善以飞白笔法扫画梅花枝干。吴昌硕随之学画梅,日后虽又取径多家,并以金石意味自成一大家,但笔法也还是不脱“扫”的痕迹。

吴昌硕为什么这么喜欢画梅呢?据说这和他的一段情缘有关系。吴昌硕曾与其万姓表姐有一段青梅竹马的情缘。他们曾登山采兰花,还赠梅花以为信物。

后来不知怎么两家并无结亲的意向,万氏出嫁了,吴昌硕也由父母做主另外定亲。

表姐出嫁那天,吴昌硕从他和表姐亲手栽的那株梅树上摘了几支红梅,并作为礼物放在表姐旧日的梳妆台上。

后来,吴昌硕虽然长期在外学艺,客姑苏、寓沪上,不经常回故乡,但和表姐万氏青梅竹马情景,却一直留在他心里。因此在他的诗与画中,处处让人感到他对梅花特别的喜爱。

关于吴昌硕跟潘芝畦学画梅,还有一些传说。说当时潘芝畦经常为人漆家具。吴昌硕就经常跟着他为乡亲们油漆木器家具,在那些出嫁新娘的牙床上、箱柜上、桌椅上画梅兰竹菊,喜鹊登枝。

但吴昌硕并不满足于这些,他觉得终年挑着一副油漆担子走乡,生活刻板枯燥,味同嚼蜡,一天到晚画这些梅兰竹菊,干匠人活,也觉得没有多大意思。

于是,吴昌硕休息时就找些旧纸、毛边纸来写字画画,提高自己的书画水平。慢慢地,他觉得挑着一副油漆担子走千家也很有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自己的书画到处展示,从中听取各种意见来提高自己书画艺术。

这样,吴昌硕跟着潘芝畦,到哪一家去做油漆生活就把自己的书画贴在做生活的墙壁上,让来往乡亲和走家串门的人们去观看评说。

不管人们指手画脚,说三道四,讲好也罢,讲不好也罢,他只是一面做生活一面听听笑笑。

做油漆生活有打底、上色、绘画、油漆等好几道工序,而且每道工序之间往往要相隔好几天,有时十天半个月,他便利用这个时间,第一次上门做生活贴上自己的书画,第二次上门把旧的换下来,把带去的新作贴上去。

这样,一年四季、家家户户便成了他书画作品巡展和轮展的场所,听取群众意见的好地方。

就这样,吴昌硕奠定了自己最初的绘画根基。虽然这时的画还不能算真正意义的上画,可以说还没有入门,但这毕竟是一个开始。

在这一段时间,苏州人钱铁梅也曾住过芜园。他年纪比朱正初还大,他没有做官,是个孤老。年轻时曾游幕湖州、杭州、苏州。吴昌硕后来还步其后尘外出游学。

1870年前后,吴昌硕在安城外东面的茅庵寺守馆,在私塾里教十多个蒙童,同时潜心金石书画和诗文。

这期间,吴昌硕常与朱正初、钱铁梅在芜园诗酒唱和,切磋艺事。三人以芜园中的松、竹、梅自喻,自称“岁寒三友。”

1872春,吴昌硕因生计所迫准备离开故乡。朋友邀朱正初去山东以恩贡候补县教谕,但朱宁可在家看山打柴也不愿出山。已届不惑之年的钱铁梅更是厌弃功名,打算回老家苏州。

在吴昌硕的建议下,“岁寒三友”诗酒会芜园。那天,已稍涉画事的吴昌硕画趣大发,摊开宣纸大笔一挥,很快就画了一幅松竹梅《岁寒三友图》。

在这幅《岁寒三友图》上,吴昌硕画的是他启蒙教馆“溪南静室”门前的那株古松树,玉华山上的修竹,芜园里的老梅树。画面重墨工笔,写实味很浓,挂在墙壁上看了看,很不满意,便动手要把它撕掉。看吴昌硕动手要撕画,眼疾手快的钱铁梅一步上前拉住,指着画上的那杆竹打趣地说:“不是很好嘛,你看,竹竿一支,摇摇晃晃,不正像你的光头光脑,大褂一身吗?”

这时,朱正初也在一旁诙谐地说:“钱君,我看这梅树倒像你,连树皮别别剥剥都像你哩。”

听朱正初这一说,钱铁梅带有几分挖苦地说:“正初君,我看,那株松树就是你自己了。不过,有一点不像,这松树针叶很挺括,整整齐齐,不像你蓬头散发的连把木梳都买不起。”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确实,这张《岁寒三友图》虽然画技并不高明,写实味也太重,几无中国画的意境可言,但却写出了三人的性格、抱负和情操。

于是,吴昌硕提出了“以工补拙”的办法,朱、钱两人都是诗人,叫他们即席赋诗,以诗补画,画以诗传。

朱、钱两人立即表示赞同,于是三人便摇头晃脑联句吟诗补画起来。论年岁,钱铁梅是三友中的老大,便第一个吟道:“苍松修竹老梅桩”。朱正初按年龄排序第二,他接着吟道:“不合时宜人笑狂。”吴昌硕自号“芜园亭长”,这天又是东道主,他说:“把酒芜园皆自得。”钱铁梅最后拍板说:“岁寒三友乐无疆。”

三人联句,佳韵天成,吟罢又是一阵捧腹大笑。这以后,“岁寒三友”各奔东西,就此分手。

芜园时期吴昌硕的师友,大多满腹才艺、清逸高古而仕途不顺,但在人生和艺术多方面,他们给了虚心好学的吴昌硕以深刻影响。

吴昌硕此时还喜游赏山水,尤其对古迹遗存很感兴趣。他去过安吉古城遗址、灵芝塔、独松关、灵峰寺,一些县城周围不太著名的寺观、古迹也都去了。这对他涵养诗人气质和高古雅健的艺术气质是很有裨益的。

一向喜欢中晚唐寒士苦吟诗风的吴昌硕,此时就偏好清冷野逸的景致如寺院、古塔、古碑等。

吴昌硕还曾与诗友出安吉东门三里,过西苕溪马家渎,南面小山麓上有五代吴越时所建古佛塔灵芝塔及碑石。

吴昌硕与诗友们盘桓其间,酌水谈诗,趺坐为乐,并画此境,然后尽兴而归。还有安吉的石虎山,吴昌硕有《书石虎山壁》一诗写到四月春游石虎山。

有了这些师友,吴昌硕很快习惯了在芜园的日子。芜园虽狭小简陋,却也容下了一颗渴望安宁的心,使他欣然得其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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