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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请河间讲学

没过多久,献王刘德就邀请董仲舒前往河间国讲学。

董仲舒潜心钻研春秋公羊学,河间献王刘德早就有所耳闻。同时由于《诗经》学大师毛苌的介绍和举荐,刘德对董仲舒很是钦羡,便亲自到广川邀请他前往河间讲学。

中秋节刚刚过,献王的五马车队就来到了广川。一路之上,旌翻旗摇,烟尘滚滚。正在忙着秋收秋种的农夫们,瞪大眼睛瞧着这难得一见的排场。

广川城里,清水洒道。官员乘轿,衙役鸣锣,到城外去迎接献王。献王在金亭馆驿住下之后,主人们摆上美酒佳肴,唤来舞女歌妓盛情款待。谁知献王与众不同,既没有官架子,也不贪恋酒色。他像个书呆子一样,随车带来几大捆书简,有空就翻看。

献王放着山珍海味不吃,名牌贡酒不喝,非要吃广川的特产马莲金丝小枣,喝“枣花酿”曲酒。献王虽然是初来乍到,但对这里的人文地理倒蛮熟悉的。

献王对陪客的说:“你们这儿的裘皮堪称历史悠久,当年比干丞相在这里做官时发明制造的。而且,四君子之一的平原君赵胜的墓,就在你们广川,你们知道吗?”

作陪者说:“知道,已命人修缮保护了。”

“还有”,献王说:“你们广川有个村庄叫肖张,你们谁知道村名的来历呢?”

陪者红着脸说:“不太清楚。”

献王说:“那是当年萧何丞相劝降赵王张耳的地方。张氏的后人感谢萧丞相的恩德,特将村名加上一个‘萧’字。再后来,一些后人将‘萧’字改为了‘肖’字。”

献王到了,不巧的是,董仲舒没有在家,他同师兄胡毋生、学友公孙弘等人一同去观津出游没有回来。

观津是窦太后的老家。窦太后名叫窦猗房,是汉文帝的皇后、景帝的皇太后,汉武帝的太皇太后。她的父亲在观津的一个水塘中不幸淹死。为了纪念父亲,窦猗房当了皇后之后,便诏令填平了那个水塘,在上面堆起一座高十丈、周三里的家墓。墓的南半坡上建立了祠堂,祠堂前立了碑,碑上写着“窦氏青山”四个隶字。此举震动朝野,齐鲁燕赵等地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窦太后喜好黄老之学,在政治上支持黄老流派,影响周围的人包括皇帝、太子和大臣等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崇其术。她有权有势,凡是反对黄老之术的都受到排斥,丞相窦婴、田蚡、赵绾、王臧等因崇尚儒学,先后被她罢了官。推崇儒术的辕固生与她辩论儒、道两家的优勢,也被她扔进猪圈,差点被猪咬死。

董仲舒作为儒学传人,与窦太后“道不同”,为什么还去祭拜“窦氏青山”呢?他们其实是去搜集有关窦太后的轶闻,了解当地百姓的心态,以丰富自己的学识。

“王爷来得不巧”,董仲舒的父亲告诉献王:“犬子前几天前往观津,至今还没有回来。”

听说董仲舒几人还在观津,献王就命令车队马上启程,连夜前往观津。献王和刘德等人抵达观津的“窦氏青山”之后,先去了祠堂凭吊。这次碰巧的很,随献王而来的毛苌在祠堂外面远远就看见了董仲舒。说明来意之后,董仲舒十分惊喜,慨然应允。

公孙弘想趁机结交献王,求董仲舒引荐说情,一同去河间,但是被献王拒绝了。

献王刘德说:“学春秋公羊学的人不少,但都不如董仲舒,本王寻求的是凤凰啊!”公孙弘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离去了。

当时的河间国都在后来献县东南的河城街,距离广川不过二三百里。君子馆在城北街,和衙署、王府成三角形。馆内房屋数百间,按《诗》《书》《礼》《易》《春秋》分为五个建筑群,招来的五经博士分居其中。

馆的中央高筑讲经台,台上厅堂回廊,四周石砌玉阶。下面花木丛丛,凉亭座座。到台上讲经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常住博士,像毛苌等人,除了搞学问的,大多数还兼有官职;另一类就是临时邀请来讲学的,是献王刘德的座上宾,众人都会高看一眼。

董仲舒显然是属于第二类的。这类讲经的人来河间后一般有三项大的活动。一是先到王府向刘德亮底,名义上是切磋,实际上是考问;二是登讲经台向众博士及河间学子名流系统阐述自己所治的学问;三是回答众人任意所提出的问题。

献王王府森严,曲径回廊,庭院九进。数十间书房,竹简堆积如山。因为献王平易近人,董仲舒并没有感到拘束。两人的交谈,先以“窦氏青山”为话题。

献王问董仲舒:“皇后是尊崇黄老之学的,为自己的父亲修了这么高大的坟墓,你从儒学的角度怎么看呢?”

董仲舒说:“在黄帝之前,人死后用柴薪盖住埋在地下,不作坟丘,也不栽树。黄帝首先使用棺椁,但丘垅较小。尧、舜、禹葬后,也没有大肆营造坟墓。可见,黄老之道并不主张厚葬。”

董仲舒接着说:“至于儒家,孔子的母亲去世后葬于防山,据记载古墓只埋作丘坟的形状,其丘高四尺。后来被雨水冲毁,弟子重修,孔圣人听到后哭着说:‘吾闻之,古者不修墓。’看来儒家也不主张厚葬。奢侈的葬仪是从秦始皇开始的。”

董仲舒说:“始皇帝葬于骊山之阿,墓高五十多丈,周围五里之余,里面以方石砌建宫殿,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那么”,刘德又问,“皇后修‘窦氏青山’的举动到底该怎样评价呢?”

董仲舒回答:“就治国安邦而言,皇后此举,功莫大焉,父死而厚葬,使天下人都重一个‘孝’字,以‘孝’治国,意义十分深远的。”

献王点头称是,便将话题转到“孝”字上来。问董仲舒:“《孝经》中,夫孝,天之经,地之义。是什么意思呢?”

董仲舒用五行之说来回答。用五行作为准则来推解和分析社会、自然中的各种关联,是董仲舒研究《春秋》的独特心得。他的著作中,关于五行的文章占了很大比重,例如《五行对》《五行之义》《五行相胜》《五行相生》《五行顺逆》《治水五行》《治乱五行》《五行五事》《五行变救》等等。

董仲舒讲了五行的相关知识,接着向献王说道:“同样的道理,父子之间也有这种生、长和养的关系。抚养和教育子女是父母的天职,子女们也都是奉行或继承其父辈的事业,不敢不顺从父母的意志,这是做人的根本道理,也是符合天道的。所以说,孝是天之经。”

献王表示赞同,又问:“地之义又该如何解呢?”

董仲舒回答道:“风雨是从地上形成的,地出云为雨,起气为风。但地从不为此而争功,总将此归功于天。人们也总讲天风天雨,不讲地风地雨。这是说,勤劳在地而功劳在天。子女侍奉父母,就像地侍奉天一样。五行之中,土由火生,但不与火争功名。孝子之行,实际上是由土而来。所以说,孝是地之义。”

“好!好!”献王连连称是,又问许多问题,他对董仲舒的回答大为满意。最后叹道:“君真奇才,堪与留侯相左。”他是在说董仲舒可以比得上张良张子房。

一个晴朗的日子,秋风微拂,董仲舒登上了讲经台。面对众目睽睽的学子,开始讲春秋公羊学。他将一万六千多字的《春秋》,一边背诵一边举例说明《春秋公羊传》与《春秋谷梁传》《春秋左传》的不同,之后细细阐述了微言大义。一连十天,座无虚席。

大家都为董仲舒的仪表、举止、口才、思辨能力所吸引,常常发出赞叹的声音。讲经之后,各位博士海阔天空接连提出很多问题,请董仲舒解答。

《诗》学大师毛苌第一个问道:“君言《春秋》反对战争,而《诗》中却有些篇目则反映出百姓群众有时是拥护战争的。比如《秦风·无衣》:‘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说明百姓自愿积极参战。《诗》也是孔圣人删定的,对战争的这种态度,应该怎么解释呢?”

董仲舒回答道:“既然是《秦风》,就应该是秦国的百姓所吟诵的。秦国地处陕甘,经常受到蛮夷的侵扰,百姓深受其害。秦国与蛮夷作战,是为了保卫国土,是正义的战争。《春秋》拥护正义战争,反对非正义战争。这与孔圣人对战争的态度并不矛盾。”

“可是”,毛苌又问:“孟子曾说,‘春秋无义战’,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董仲舒说:“《春秋》所记载的战争有四百八十三起,而正义战争只有寥寥数起而已。一亩地里长满杂草只有几棵庄稼,我们完全可以说它是荒地,一座山上虽然有几丛荆棘,也完全可以称之为秃山。”

毛苌点头赞同,再问道:“依君所见,四家诗学,哪家优哪家劣呢?”

当时研究《诗经》的学派有四家,即鲁诗,代表人物是申培;齐诗,代表人物是辕固生;韩诗,代表人物是韩婴;毛诗,代表人物是毛亨。毛苌师承毛亨,实际上也是毛诗学派的代表。

这样的问题十分尖锐,毛苌之所以提出,是因为他想试探董仲舒的秉性和胆量。如果董仲舒是阿谀奉承胆小怕事的人,就会和稀泥,说四家都好;反之则会直言。

对于这个敏感的问题,董仲舒想了想,回答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四家诗学,各有千秋,也各有流弊。齐诗接近于占卜,毛诗偏重于政论,鲁诗失于活,韩诗疏于谨。”董仲舒的回答,出乎众人的意料,讲经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毛苌哑口无言,生出由衷的敬意。

之后,梁国学士顾仲子、吴国学士范季子、楚国学士方伯里、江都学士季夏、胶东学士高车等数十人又先后从《书》《礼》《易》《乐》等典籍中挖掘出一些问题来提问,董仲舒都逐一沉稳地作答,众人无不折服。

这次河间讲学,历时一月有余,董仲舒名声大噪。分别时,献王刘德赐董仲舒黄金百两、绢帛十匹、竹简千片,并商议在董仲舒故里修建讲学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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