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不韦在邯郸贩马时,赵国发生了一个重大的政治事件,这使吕不韦从中看到了珠玉之赢的巨大赚头。
赵国发生的重大事件,就是秦赵两国围绕着宝玉和氏璧所展开的外交斗争。
和氏璧是天下闻名的宝玉。数百年过去了,和氏璧辗转落入赵惠文王手中。秦昭襄王对此大为眼红,十分想得到这块宝玉,于是派遣使者送信给赵惠文王,信里表示愿意拿秦国的十五座城邑来换取赵国的宝玉。
赵惠文王得到信后,一下子拿不定主意,十分为难。于是就把大将军廉颇和其他许多大臣召来,商量对策。如果把和氏璧送给秦国,恐怕秦国不会真用十五座城来交换,白白地受到欺骗;如果不给,秦强赵弱,又怕秦国出兵攻打赵国。左右为难,想派个使者到秦国去交涉,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正在此时,宦官头目缪贤走出来说:“臣有个家臣,叫蔺相如。此人智勇双全,不如派他到秦国去。”
赵王派人把蔺相如召来,问道:“现在秦王要用十五座城邑来换和氏璧,可以答应吗?”
蔺相如说:“秦强赵弱,我们不能不答应。”
赵王又问:“要是秦王得了璧,却不肯把城交给赵国,又该怎么办呢?”
蔺相如说:“确实如此。但秦国用十五座城来换和氏璧,如果赵国不答应,那就是我们理亏,秦国也正好有借口攻打赵国;要是赵国把璧送到秦国,而秦国不肯把城交给赵国,那么就是秦国理亏。比较一下,我认为最好是答应秦国,把璧送去,让秦国负不讲道理的责任。”
停了一会儿,蔺相如接着说:“我想大王现在可能没有适当的人选吧,我倒愿意出使秦国,假如秦国真的把城邑交给赵国,我就把宝玉留在秦国;如果秦国不交城邑,我一定把宝玉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于是,赵惠文王任命蔺相如做使臣,带着和氏璧出使秦国。
秦昭王在章台接见蔺相如,蔺相如双手捧璧,献给秦王。秦王接过璧,展开锦袱观看,果然纯白无瑕,宝光闪烁,雕镂之处,天衣无缝,真不愧是稀世之宝,非常高兴。秦王又依次递给妃嫔、文武大臣和待从们欣赏,众人都啧啧称赞,欢呼“万岁”,向秦王表示祝贺。
过了很久,秦王绝口不提以城换璧的事。蔺相如知道秦王绝对不会以城换璧,心生一计,对秦王说:“这块宝玉很好,就是有点小毛病,让我指给大王看。”
秦王听后,就把璧交给蔺相如。蔺相如接过璧,迅速后退几步,身子靠着柱子,愤怒得连头发都快竖起来,义正词严地对秦王大声说道:“大王想要这块美玉,写信给赵王,答应用十五座城来交换,当时赵王召集文武大臣商议,都说秦国贪得无厌,仗着势力强大,想用几句话骗取赵国的宝玉。大家都不同意把璧送来。可我却认为老百姓交朋友,尚且互不欺骗,何况秦国是个堂堂大国呢?再说也不能因为一块璧的缘故伤了两国的和气。赵王采纳了我的意见,并且还斋戒了五天,写了国书,然后派我做使臣带着宝玉到秦国来。我们的态度如此恭敬。如果大王一定要逼迫我,我情愿把自己的脑袋和这块宝玉在柱子上撞个粉碎。”说罢,举起和氏璧,眼瞅柱子,作势向柱子砸去。
秦王怕蔺相如把璧砸坏,赶忙赔礼道歉,请他不要那样做;一面叫来掌管地图的官员送上地图。秦王摊开地图对蔺相如说:“从这里到那里的十五座城,准备划归赵国。”
蔺相如想到秦王现在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绝对不会把城给赵国,于是又对秦王说:“这块和氏璧,是天下公认的宝贝。赵王非常喜欢,可因为害怕秦国势力强大,不敢不献给秦王。在送走这块璧的时候,赵王斋戒了五天,还在朝廷上举行隆重的仪式。现在大王要接受这块璧,也应斋戒五天,然后在朝廷上举行九宾之礼,我才能把璧献给大王。”
秦王想到璧在蔺相如手里,不好强取硬夺,便答应斋戒五天,然后,又派人送蔺相如到广城驿馆去休息。
秦王左右的大臣卫士,有的建议把蔺相如杀掉,但被秦王喝住了。秦王说:“现在即使把蔺相如杀了,也得不到璧,反而损害了秦赵两国的友谊,也有损秦国的名声,倒不如乘机好好招待他,让他回赵国去。”
于是秦王依旧按九宾之礼在朝廷上隆重地招待了蔺相如,然后客气地送他回国。以后秦国一直不肯把十五座城割给赵国,赵国自然也就没有把璧送给秦国。
待蔺相如回到赵国后,赵王认为蔺相如是位出使邻邦而不辱使命的有功之臣,就拜他为上大夫。
吕不韦不论白天东张西望行走在闾巷里,还是晚上回到客栈中,都一直在玩味蔺相如完璧归赵这件事。一块玉石,价值就是十五座城邑,就是位显禄厚的上大夫,就是声名远播的巨大声望……通过在对这个事长久的玩味后,吕不韦决定开始做珠玉生意。
当时,人们非常珍视玉。玉器不但用于祭祀、外交和社交等方面,而且还用于服饰。《礼记·玉藻》中说:“古之君子必佩玉。”又说:“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可见佩玉是当时人们,尤其是贵族很看重的衣饰。
据说,礼服之上有两套相同的佩玉,腰的左右各佩一套。每套佩玉都用丝绳系连着。上端的是一枚弧形的玉,叫行;箭的两端各悬着一枚半圆形的玉,叫横;中间缀有两片玉,叫冲牙。这样,佩戴它的人,走起路来,冲牙和两横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显得高雅,显示富贵。
人们对珠玉的需求较大,而经营者不多,所以,“珠玉之赢”,此时又是个“冷门”。
吕不韦正是抓住了“珠玉之赢”这个既是“热门”又是“冷门”的行当,显示了他优秀商人的才华,给自己找到重新的定位。
正所谓,无商不奸。十个商人十个都奸诈,贱买贵卖乃是商家公开之秘。说公开是因为谁都知道,商人不贱买贵卖,以何赢利?说秘密,则是因为贱到什么程度,只有商人自己才知道。
吕不韦一方面继续由玉田进货,卖些大众化的廉价玉器;另一方面,他四处寻访,在那些玉店中寻找有价值的货物加以倒卖,从中渔利。
一日,吕不韦到了楚国的郢都查看其分号经营状况,一珠宝商听说濮阳巨贾吕不韦到此,便把最近得到的一块“龙凤璧”拿给吕不韦看。
吕不韦看了,爱不释手,可嘴上却说:“此璧好是好,就是凤大龙小,阴盛阳衰……”
那珠宝商仔细一瞧,还真被吕不韦说个正着,是有点儿凤大龙小。结果,吕不韦只出了二十金,便买下了这块“龙凤璧”,可转过身,又轻而易举地卖了一百金。一般买主,只图个“龙凤呈祥”,谁管它凤大龙小呢!
此处,吕不韦又利用了对方精益求精的心理。商人都惟恐自己的货物有瑕疵,碰到这种情况,他们都会认为其销路不好,于是低价抛售处理。吕不韦则清楚地认识到,有时候顾客并不会注意那么多细枝末节,知道这一点后,吕不韦就趁势钻了这个漏洞。
又一日,吕不韦路过宛城,在一个不起眼的玉店里发现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红玉石,可惜边线处有一块黑斑。刚要转身走,可吕不韦转念一想,惟其有瑕,才能贱买,买来之后,我可以利用这个瑕,变废为宝……
“这位客官,想买玉吗?”玉店老板回道。
“原本想买你这块红玉,可仔细一看,边缘处有个不大不小的黑斑。有了这斑不打紧,这块玉的价值就会一落千丈,原本能卖百金,现在只能卖十金。可惜,可惜!”吕不韦边说边摇头。
“好了,那就十金卖给你!”玉店老板见这块玉长久无人问津,便自以为划算地答道。
殊不知,划算的是吕不韦;这块瑕玉,非但不能价钱一落千丈,反而因了这块瑕,涨价千倍。
吕不韦买了这块有瑕的红玉,回到自家玉店,让自己店里的玉匠,小心加工,小心雕琢,因势像形,变废为宝,雕成了一条“大红鲤”,那块黑斑,恰好是鲤鱼的眼睛。
玉鲤雕成之后,人们纷纷拥到吕不韦的玉店观赏这条“大红鲤”。外行爱它,知道它的精美;内行爱它,懂得它的价值。
参观鉴赏之后,人们又掀起了争相购买的高潮。珠宝商买它,想转手牟利,一旦得手,一本万利,发财有契机。收藏家买它,想居为奇货,一宝传后世,青史无名,民间也有名。
吕不韦始终没点头,始终没松口,始终没开价,始终没出手。因为他自己也深谙世故,深知其价值。
数年后,他忍痛割爱,将这块巧夺天工的鲤玉作为礼物送给了赵国重臣触龙,换取了异人的回国机会,为自己的立嗣之赢加上了一个胜利的砝码。
这一次,吕不韦的成功则是利用了对方急于脱手的心理。玉有瑕则贱,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但吕不韦却从中看到了商机,其眼光之准,可以说是冠绝古今。
吕不韦经商同样是遵循贱买贵卖的法则,但由于其眼光独到,加之巧言善辩,又会利用对方的心理,其成本远较他人为低,而且由于货物精美,销售状况良好,吕不韦能迅速发家致富也就不足为奇了。
吕不韦做的是珠玉生意,珠玉之器属于高消费的商品,越是昂贵其盈利越大。战国时期,珠玉之中除了和氏璧之类的稀世奇珍外,价格最昂贵的就是圭璧之器了。但是因为圭璧之器乃是用于礼定王公贵戚的爵位,所以虽然在玉田可以随意买卖,但是在大多数国家里是禁止销售的。《周礼·春宫·大宗伯》规定:
以玉作六端,以等邦国:王执镇圭,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薄璧。
这就说明,这些圭璧,不仅不能随便贩运,除了王、公、侯、伯、子、男,其余的人也不许拥有与佩带。
虽说吕不韦的珠玉生意越做越大,如天锦霞章般灿烂辉煌,但是恪于禁令,尽管对经营圭璧之器的巨额利润眼红,他还是不敢对其有所染指。
有一天,店里进来一位形迹诡秘的人,看装束听口音好像是来自邯郸的赵国人。他把吕不韦拽到一旁,压低声音说:“可否有圭璧之器?”吕不韦摇摇头。
那个人说:“我可以出大价钱。”
吕不韦问:“你能买多少?”
那个人回答:“百件。”
啊!吕不韦吃了一惊,那可得用五百镒啊!你买这么多圭璧之器能干什么呢?
那个人也看出吕不韦半信半疑的神态,非常神秘地说:“告诉你吧,我来自邯郸,是奉了赵王的诏令来购置圭璧之器,因为赵王要拜官封爵。”
此时的吕不韦已经看清了他的国家卫国的弱小,对其前途的阻碍,他决心尽快离开濮阳,搬到阳翟去,而且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搬迁的准备。他沉思了一阵之后告诉对方先留下定金,一个月后取货。
吕不韦得知一个叫落凤坡的地方有圭璧出售,他便带着心腹赵可信悄然前往。
在样品宫里,吕不韦被层层相叠的玉器所反射出来的光,晃得眼花缭乱。吕不韦闭目平静一阵后,才使自己的眼神从光斑乱跳的世界里定落在目标上。
吕不韦的目光正落在一排昂贵的圭璧玉器上。观察了好一阵,他用手掌很技术地抚摸着玉器羊脂般洁润的外表,又用指头轻轻地弹磕,吕不韦听到的是一阵悠长的铮然之声。
吕不韦用眼神告诉赵可信,他看中了这些圭璧之器。赵可信提醒吕不韦,卫国不许销售甚至禁止运进圭璧之器,卫元君下令违禁者抄家灭族,做这笔生意固然可以一本万利,但一旦被查获,后果不堪设想。吕不韦却胸有成竹地安慰他说自有办法。
就在吕不韦与赵可信商量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似曾相识之人老在窥视他们,却又认不出对方是谁。吕不韦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花了一笔大钱,购进了一箱圭璧,再回头时,窥视之人已经不见了。
吕不韦不会想到,此人就是与他曾经为邻的宋祁之弟,叫宋晃。因为弟弟有着哥哥面部的许多特征,所以,吕不韦觉得宋晃有些眼熟。
宋祁的纳神堂盖得出类拔萃,卫元君心花怒放,赐封他弟弟宋晃为宰人,专门为宫廷购置珠宝玉器。特殊的职业使他经常往返于落凤坡玉田与濮阳城之间。
吕不韦刚到这里,宋晃就认出他了。这位在国君面前畏畏缩缩的人,在别人眼里却总是自命不凡的形象。在样品宫里宋晃对吕不韦不屑一顾的刹那间,他发现了他家的这位冤家对头在买国君禁销的圭璧之器。宋晃不动声色地又观察了好久,确信他的眼睛已万无一失地瞅准了吕不韦的一举一动,然后他欣喜若狂地抢先赶回卫国。
主掌刑罚的司寇在接获宋晃的告密后,带着一批兵丁军尉,守在城门两侧,虎视眈眈地等候吕不韦的到来。
吕不韦的马车刚驶进城门就被截住了。司寇下令严加盘查,出乎其意料,吕不韦并没有掩藏那些圭璧,而是以麻丝精心包裹后整整齐齐地公然摆在箱子之中而没有丝毫伪装。
司寇下令将圭璧没收,再将吕不韦二人押入大牢。可在搜查中一直就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的吕不韦却告诉司寇,货箱有两层,隔板之下还有东西,不可不搜。
司寇有些愕然,就让一军尉再到箱子里翻翻看。那名军尉看到箱中果然有一隔板,掀开之后见下面空无一物,只有一片竹简。司寇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谨向至高无上的卫元君敬呈微薄之圭璧,聊表祝福之意。齐国大夫郑营。”
司寇茫然地问:“齐国大夫郑营是谁呀?”
吕不韦笑盈盈地说:“那司寇大人就少见多怪了。那片大名鼎鼎的落凤坡玉田就是在他的封邑内。我跟他是多年好友,他诸事缠身不得抽暇,就请我转呈卫元君。司寇大人看看,这些圭璧之器是由我转呈上去,还是由大人带进宫中?”
司寇有些尴尬,诺诺地说:“还是由贵商面呈吧。”他连忙下令,让兵丁小心翼翼地把玉器包好,重新装箱。
回家的路上,赵可信心有余悸,认为刚才风险太大,很容易败露。吕不韦说:“平平淡淡地做生意,发大财者鲜矣!要想敛财致富,必须敢冒风险。有些风险从表面看惊心动魄,出生入死,但如果由表及里体察透彻,未必如此。就说咱们此次到落凤坡购买这些圭璧吧,也不像你担心的那样后果不堪设想。没有人敢到国君那里去问,收没收到齐国大夫郑营的礼物。你再想想看,郑营住在他的城邑里,离落凤坡有百里之遥,核查何其难也!即使国君以为真有郑营的圭璧馈赠于他,咱们无非献上去几件就能化险为夷!”
吕不韦并没有把这些圭璧器送往珠玉店,而是深藏于自己的府第。没过几天,赵国的那位中庶子就派人来取这批圭璧之器,吕不韦又赚了一笔大钱。
生意成交之后,吕不韦深知此事终有败露的一天,于是加紧筹划,准备搬迁。很快,吕不韦就举家迁往韩国都城阳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