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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佐君王卧薪尝胆

临行,吴王率君臣送行,又是道别,又是鼓励,并亲自引越王登车,范蠡执御,显得既亲切又隆重。勾践君臣虽然归心如箭,但又不得不应酬一番,然后扬鞭起程,急离而去。一行人途经三津渡口,勾践感慨良多,当日赴吴为质,从这里走时,自感凶多吉少,没想今日居然还能生还,真是九死一生。君臣无不泪流满面。

公元前490年,勾践继位后的第七年,君臣一行历经磨难,终于回到故国。此时的勾践,看到这里的一切都感到亲切,残破的山河、荒芜的田园、枯败的树木、断流的河水……

进入久别的城寨,眼前更是一片凄凉,猫头鹰在松枝、桂枝间发出惨叫,狐豺藏匿在菊兰丛里,寂无一人的庭院里落叶满地,角落各处枯枝落叶更见高高堆起,一片寂寥荒凉的景象。

不久,得到消息的越国的三公九卿、大夫以及文武百官都听到勾践回归的消息,他们络绎不绝地驾轻车前来拜谒。冠冕相接,佩环相触之声又在朱门阶下不断,堂上堂下又呈现出鲜花怒放的情景。

勾践却丝毫不敢忘怀囚居吴国的耻辱。他回到王宫之后,放弃舒适的丝被,以积薪为床,坐卧其上,“悬胆于户,出入尝之”。每当苦不可耐的时候,他便纵声狂啸或喃喃自语:“勾践啊,勾践,你忘掉会稽之耻了吗?”想到这些,又重新振作精神,励精图治。这就是“卧薪尝胆”的由来。又“苦身劳心,夜以接日”,“冬常抱冰,夏还握火”,有人称赞他“焦思苦身,克己自责,任用贤人。”

他现在往往是亲自下地,手持锄镐躬耕田野,王后也热衷于机织,摈弃膏粱美味,不着绫罗绸缎,言辞谦和,纳贤士意见,厚遇宾客,资助贫者,遇有贫困人家丧事则帮助出丧,同百姓共甘苦。就这样,勾践慎己自重同越后又过起三年前的平静生活来。

范蠡一回到越国,就陷入军政要事的忙碌之中。

原先,已经定下范蠡到吴国作为人质。但越王勾践打算派文种去,让范蠡接任相国职务,但是范蠡对越王勾践说:“两军对垒,筹划帷幄;各国之间,纵横捭阖,文大夫不如我。治国安邦,抚慰百姓;创业置产,富民强国,我不如文大夫。再说,我对吴国朝廷上下已经了解,应付自如。应留文大夫治国,让我去吴国为人质。”越王勾践心里赞叹范蠡以越国江山社稷为重的品质和胸襟。

再就是迁都一事。越王勾践决定把国都从诸暨迁往会稽,即今浙江绍兴市,以铭记耻辱。迁都之前,范蠡得先把迁都的方案以及新都会稽的布局筹划出来,这里面最重要的是要把北上对吴用兵的军事、外交等因素充分考虑进去。

勾践卧薪尝胆,度日如年,总想尽快伐吴。他与范蠡商议此事,似乎范蠡不理解他,只是轻描淡写讲,不宜草率从事;他与文种议论此事,文种也不替他着急,四平八稳地说,欲速则不达,时机不成熟,不能轻易举兵。他心急如焚,如热锅蚂蚁,坐卧不安。

除范蠡和文种之外,再去问谁呢?他想到了不久前来越的计然。

“寡人伐吴之心,久矣。寡人灭吴之念,切矣。但又担心伐吴不胜、灭吴不成,大夫以为如何?”

“夫举兵兴师,乃国家之大事,必须事先充分准备,内蓄五谷,实其金银,丰其府库,励其甲兵。要做好此四件事,又必须察天地之气,原于阴阳,明于孤虚,审于存亡,乃可量敌。”

勾践又问:“天地,存亡,其要奈何?”

计然对曰:“天地之气,物有死生。原阴阳者,物贵贱也;明孤虚者,知会际也;审存亡者,别真伪也。”

勾践再问:“何谓死生、真伪乎?”

计然对曰:“春种八谷,更长而养,‘秋成而能,冬蓄而藏。’天时有生而不救种,是一死也;夏长无苗,二死也;秋成无聚,三死也;冬藏无蓄,四死也。倘若遇到这四种情况,虽有尧舜之德,也无可奈何。”

勾践问:“何种情况才有数呢?”

计然答曰:“天时有生,劝者老,作者少,反气应数,不失厥理,一生也;留意省察,谨除苗秽,秽除苗盛,二生也;前时设备,物至则收,国无逋税,民无失穗,三生也;仓已封涂,除陈入新,君乐臣欢,男女及信,四生也。夫阴阳者,太阴所居之岁,留息三年,贵贱见矣。夫孤虚者,谓天门地户也;存亡者,君之道德也。”

勾践曰:“闻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大王过誉,臣不敢当。”

越王听信计然之言,不再急于伐吴,而是仰观天象,集察经纬,历审四时,从阴收著,望阳出粜,三年时间,获得五年的收成,越国库丰廪盈。

当勾践依计然之计,不再急于复仇之后。范蠡立即着手为夫差选美一事,此事至关重要,涉及到越国前途和范蠡自己一生的事业。

于是范蠡就把重点放在了选美上。因为时间已经过了将近半年,吴国使臣已经催促。范蠡安排部下已选好了12个美女,正在由宫里琴师、舞师训练。

看了12个美女在琴师的伴奏下练舞,范蠡总觉得美中不足。她们的确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婀娜多姿,但感受不出那种那种勾人心魄的魅力。部下选美是尽了力的,看来得自己亲自去找。

范蠡骑上雪青马,带上随从,走出诸暨城。没想到在山间小道上,那匹经受沙场考验的雪青马居然被一对忽然飞起的竹鸡所惊吓,一路狂奔起来,把范蠡带到一个村庄的一条溪水旁。

这个村叫苎萝村,翠竹掩映,绿树满山,雀鸟啁啾,山野清幽空灵。村边的小溪叫剡溪,溪水清澈见底,绿树翠竹倒映其中。东村、西村的姑娘们正在溪边嘻嘻哈哈地浣纱。这时看见生人来了,就不言语,只是埋头浣纱。

姑娘中有一个特别俊美的姑娘,17岁,名字叫西施。她万没想到,她崇拜的那个智胜槜李、长得英俊潇洒的范将军,就像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眼前。

从越国到楚国,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如诗如画的剡溪畔,两个年轻人一见倾心,两颗年轻的心紧紧连在一起,相互之间山盟海誓,以致范蠡差点忘了自己的选美使命,差点动摇了下山的决心。

当他不得不向西施说明原委,要把她献于吴王夫差时,西施伤心得泪流满面。但为了自己深爱的人,为了兴越灭吴,她愿意听范蠡的安排,等到洗雪了会稽之耻后,她再与范蠡长相厮守,长相依恋。

西施告别了村中父母,随范蠡到了诸暨城。同去的还有一个被选起的美女叫郑旦,比西施稍大一点,西施称她旦姐。

范蠡让西施、郑旦同原来12个美女中选出的四个美女一起,由舞师、琴师进行训练。范蠡择了个良辰吉日,带上六位美女前往吴国。为了便于在吴国窃取机密,沟通情报,范蠡在出发之前就给西施面授机宜:

第一,让夫差沉湎于酒色,荒其国政,忘却朝纲;第二,怂恿夫差穷兵黩武,频繁对外用兵,耗其国力,空其府库;第三,离间夫差和大臣的关系,尤其是伍子胥,采取拉拢伯嚭,排斥伍子胥的办法,令夫差逼伍子胥自刎,因为此人不除,越国休想战胜吴国。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全靠一个“悟”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为什么?全仗徒弟、学生的“悟性”,没有悟性,徒弟和学生怎么能胜过先生呢?西施就是这种“悟性”高的人。按她的年龄,她不会那么成熟、老练。凭她的“悟性”,她提前成熟了,老练了。越国的相国范蠡,正是看中看中了她超前的成熟和老练,才敢对她委以重任。

若从相貌和姿色讲,要从越国找出和西施不相上下,甚至在西施之上的美女,并不是难事,就是在初选的十名美人中,在姿色上也有在西施之上者,而范蠡为什么偏偏选中西施和郑旦呢?尤其是西施,又是他的心上人,而且已经下决心准备与之白头偕老的终身伴侣,他怎么忍心做出如此重大的牺牲呢?

正如西施所讲,范蠡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目光短视的没出息男子,他是心大志远、有抱负、有作为的堂堂男子汉,他是能够识大体、成大局、高瞻远瞩之人。他把自己心爱的人交给自己的敌人去蹂躏,他能不心疼吗?他为了战胜敌人,杀掉仇人,就必须让自己心爱的人做出必要的牺牲。欲取之,必先予之,就是这个道理。

范蠡判断:提当此重任者,非西施莫属。

当吴王夫差看到六个越国美女出现在他眼前时,惊讶得眼光发直,魂不守舍。特别是美若天仙的西施和郑旦,使他觉得后宫三千佳丽个个黯然失色。大喜过望,于是减免了越国的许多贡赋。

自从西施进吴王后宫成了王妃,夫差便完全沉浸在西施的美色之中了。狩猎、出征时刻都形影不离紧随身旁。形容她为一笑生百媚,疑池再无花;一见艳姿人心荡,疑为皎月避云间。

在后宫夫差只要见到她便心神恍惚,整夜沉溺在淫乐之中,置一切国事于不顾,终日纵身于游宴,社稷将倾也在所不顾了。为西施新建的后宫高耸云间,三十里方圆尽收眼底,可说俯瞰江河于枕下。这样同西施两人的饮宴便有如在美梦中。

在车马经常行进的路上逢无花时节便将麝香放入鞋靴内使香气时时散出,行宫路上逢月色不明则悬萤囊为灯。北宋文豪、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曾有诗吟咏此情此景流传至今。题为《饮湖上初晴后雨》:

水光潋滟晴偏好,

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碧波涟漪,水光粼粼,偏是晴时分外好,烟雨霏霏,山峦朦胧,确是雨中别样奇!这湖光,这山色,浮想联翩,化作绝世西子时,素裹也好,浓妆也罢,都各风韵依然,两相宜人。

荒淫逸乐与日俱增且毫无止境。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小官吏风气颓废,奸佞阿谀反受宠,忠良谏言竟遭疏。

吴王夫差终日睡眼蒙眬,处于虚脱半虚脱状态,伍子胥不忍再看下去便再次直言相谏:“想必大王也知,殷纣王由于爱妃妲己耽于淫乐,且为人残忍以致乱国,最后为武王所杀;周幽王只为博得爱妃褒姒一笑,便令人点燃告急烽火,然而当真出现紧急情况再点燃时,诸侯仍以为只在取乐而未及时聚集最后为敌所灭。大王现在溺爱西施,相比之下已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下去,社稷不久必将倾危,望及早改弦易辙!”

但此时的夫差仍是马耳东风,不以为然。过段时间便又为西施设宴,酒醉在新殿花丛中。这座新殿是将先王阖闾在太湖之畔、姑苏山上修筑的三十三米高台,进一步装修成富丽堂皇的殿堂。

在应邀前来的群臣中伍子胥也在其间。只见他顶冠正襟走上前来,在迈向玉砌镂金的瑶台升殿时,有如走在水中,高提长衫下摆,夫差见他一副怪相轻责时,子胥便说:

“这姑苏台遭越王勾践践踏,化为杂草丛生、浓露晶莹的废墟恐怕也为时不久了。臣下如能苟延残生必当重访这一古迹。届时衣袖上将沾满露水,联想到那时可能出现的情形,因而在做高提下摆走路的练习。”伍子胥又在直言不讳地进谏。然而平时已神魂颠倒、现醉意正浓的吴王这时自然无法理解。

西施自从来到吴都,不知何故常出现心口痛的毛病,总是一手捂住心口皱着眉头。那种皱着眉、一手捂心口缓步前行的姿态,看来又颇为旁人所注意。久而久之,后宫的一些宫女竟误认为模仿她那种皱眉捂心口走路的模样,旁人也会以为体态优美,便也仿效起来。因而随后对无视一己的实情只一味模仿他人的作法,称为“东施效颦”。典故便来源于此。

范蠡自从来到吴国后,便被软禁在吴国城下一隅,他用大量金钱买通各关节后同西施联系上并开始了多项工作。首先选定了太宰伯嚭,以多种贿赂收买了他,以便能使自己得到提前释放。另一方面又促使夫差为西施营造新宫,诱劝夫差出兵齐、晋,削弱其国力,再去函越大夫逢同,嘱咐必须佯装对夫差的绝对恭顺,同时要同齐、楚、晋扩大交往。

总之,为削弱吴国力竭尽了全力。这些做在前面的工作随时间推移逐渐开始见效。西施也利用和夫差终日相处的机会,使他逐渐淡化了对勾践的怨恨,终于后来允许范蠡可半年在吴半年回越,两年之后便获释允其回国。这些都应归功于西施一再地枕边吹风。

而夫差一心想做霸主,穷兵黩武,四处征伐。公元前486年,吴国通过几年努力,挖通了运河与邗沟,并开始通航。这条工程浩大的运河联通了长江、淮河两大水系,穿过运河,吴国的舟师可以从长江到达淮河以北各地。

这年秋天,吴国又在这交通枢纽位置新建了邗邑,即今江苏扬州。它象征着吴国达到了鼎盛时期。但在这繁荣强盛的表面下,由于修建邗沟耗资巨大,使吴国的财力受到极大的削弱,加之吴王夫差内外滋事,吴国从这一年由盛而衰。

这一年,齐国朝廷内部争斗愈演愈烈,吴王夫差准备乘机攻打齐国。伍子胥反复劝阻,说齐国不过是吴国的皮肉之疮,而越国才是吴国的心腹之患,希望吴王夫差先灭了越国,再兴兵讨伐齐国。吴王夫差不听,断然拒绝,兴兵攻齐。

这段长距离的进军到第一站艾陵,即现山东莱芜东北,在济南以南,有440公里,一天行军一舍(4公里)也需要110天。在此,他倒也大破齐军,并将齐国大夫高昭子和国惠子俘虏凯旋而归。

只是这块新吞并的齐国领地正如子胥所言,都是些砂石连片的不毛之地,并无多大价值。这次凯旋而归对于伍子胥这位反对伐齐的人物自然处境更加不妙了。

次年,也就是公元前488年,夫差又出兵攻占了鲁国领地这块远在艾陵以北的“缯”,即现山东峄县,并召来鲁哀公要求他备好百牢大宴。古代,牢分为大、小两种,小牢指高级宴席,大牢则指最高档次的宴席,即是说让他准备一百桌这样的酒宴。

按照当时周朝礼制的规定,位居侯爵者只能到七牢,于是鲁国大夫季康子便根据此规定派孔子弟子子贡为使者劝说吴王,但终不为他所采纳。

吴王夫差凯旋而归,大宴庆功。伍子胥劝告吴王不要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说:“君王,常言道,‘乐极生悲’……”

吴王夫差听了勃然大怒,没等伍子胥把话说下去,就将酒杯中的酒泼在伍子胥脸上。伍子胥在宴会上受到这般侮辱,拔剑就要自刎。大臣们都来劝阻,吴王夫差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也来劝阻,伍子胥悲愤的心情才平息下来。

此后,伍子胥在吴的处境日益艰难;下面,我们来补叙一下伍子胥这位吴越之争的关键人物。

话说当年伍子胥和太子健一身乞丐打扮,进了吴都后,即着手打探吴王家室的情况。当时,他了解到吴王僚是寿梦之孙,而在王室里数吴王的堂兄弟、光将军气势最大。

寿梦有四子,长子诸樊、次子余祭、三子余昧和四子季札。季札各方都出众,父亲、兄弟多次推他继承王位,然而他每次都是婉言而坚定地谢绝。无奈之余才由长兄诸樊继承,但他仍遵照父王遗愿,死后当由二弟余祭继承,这样挨下来最后自然还要轮到季札;然而当三弟余昧亡故,该到季札时,他仍坚不接受,这样余昧之子僚便去继承了。

这时公子光便认为这违背了先王们的遗愿,即按老一辈定下的家法,这王位的继承权本应回到原处,即长子诸樊之子,也就是自己身上,而并非他人!伍子胥看出了公子光这种要闹事的动向便打算接近他。

过了一段时间,一天他仍旧一身褴褛打扮,混到一群乞丐之中,这时,忽然有位老者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您是否就是从楚国来的子胥先生?”

“?”子胥一副惊讶诧异的神色。

“我是公子光家的占卜相面师。主人在数月前便交代过,楚国的伍子胥先生必定会到吴国来并让我来寻访先生。公子希望先生近日内能前去会面。”说完老者立刻抽身而去。

伍子胥从这里也了解到吴都那些举足轻重的人物已察觉到楚国内部的纷争,也知道他和太子健已经亡命到吴。于是两人当天修整更衣住进旅店里。之后伍子胥自己便到公子光的宅邸去。

当时,公子光正率领吴军在前线同楚军打局部战,因而对楚国的政情追根问底地一再详询了解其内情的伍子胥。公子发现子胥头脑机敏,伶俐过人,便每天约子胥来自己宅邸。不久之后,终于一天要给吴王僚引见子胥。子胥在吴王僚面前说:

“我了解楚国的诸多弱点,平王好色,只采纳奸臣意见,因而国内极端紊乱。在前线诸将也多贪得无厌,只要诱以利,见到敌军便会望风披靡的,因此,攻打楚国现在是绝好时机!”

对楚国怀有杀父兄之仇的子胥急切地在诉说,似乎攻陷楚都易如反掌。吴王僚似乎也给他说动了心。然而却遭到公子光的反对。

“伍子胥只是因为父、兄被杀,所以怀恨在心。如果听了他的话就去攻打楚都那将是一场危险的赌博,绝非上策!”

这是后来才听说的事:机智敏感的伍子胥这时便看穿了公子光另有野心。于是他将在进入吴国初期结拜的把兄弟、家住堂邑(现南京北)的侠客专诸介绍给公子。公子异常高兴并说希望子胥也常来咨询参议。但子胥此后在公子事成之前却一直避免再露面。

公元前515年,吴王僚十二年冬,楚平王亡故。在未及报仇雪恨之前便让平王死掉这对伍子胥是平生最大憾事。第二年春,吴王僚利用楚国在服丧之机攻楚,便派其弟盖余和烛庸指挥吴军攻入楚土并包围了六(现安徽六安县北)、灊(现安徽霍山县)两城。

另外,又派了定居延陵(现江苏常州市)的贤士、叔父季札到晋国了解诸侯动向。然而他这如意算盘却遭到楚军的猛烈反击,吴军的退路也被切断,以致两人统领的吴军也被包围,无法出动。

真可说是天赐良机,机会终于到来。公子光看到吴王僚的两弟均身陷楚军重围,身边已失去能真起作用的家臣,便告知专诸:目“前正是绝好时机,一切拜托了,后事都由我包下!”

公子光在此之后便在自己宅邸宴请吴王僚,专诸借机在鱼腹内藏匿利刃刺杀了吴王,这在前面已经提到;而吴王阖闾即公子光便是在这种条件下即位的。随后他立即任用了伍子胥为客卿,担任外交顾问,同时也参议内政事宜,另一方面,又按前此对专诸的许诺,将其子重用为卿。

这段时间楚国又发生了大臣伯州犂被害事件,其孙伯嚭逃亡吴国。他同伍子胥本是故交,因而经子胥推荐作了吴国的大夫。这就是后来成了子胥的死对头,终于逼子胥走上自尽的、可谓恩将仇报的小人物。

伍子胥入吴之后不久,便结识了孙武,请他编著“孙子十三篇”献给吴王并建议拜孙武为军师。在孙武受拜军师之后,还有一些流传后世的轶事,顺便介绍一、二,以飨读者。

公元前512年,即阖闾即位后第三年,他亲自率军同伍子胥、孙武、伯嚭等人先攻入楚国的“舒”地(现安徽庐江县西),将由吴逃奔楚国并在该地任职的先王僚的二子一并杀害。

这时阖闾原想借余势一举攻陷楚都郢的,由于孙武提出:“连年征战,吴国百姓已很疲惫了,而且现在也不一定是时机,还是稍等一段时间如何!”就这样制止了这次行动。

第二年又攻楚,占领六、灊两地。下一年又攻打越国获胜。次年,即第六年,这次楚国首先发动攻击,由子常、囊瓦统领入侵吴国,于是吴军出兵予章(即予州,现安徽亳县)迎击,大破楚军,乘胜追击并攻陷居巢(现安徽巢县东北),凯旋而归。

再三年后,阖闾同伍子胥、孙武商议:“两位先生曾说攻打楚都郢为时尚早,现在如何?”

“楚将子常贪得无厌,因而颇为其属国蔡、唐所厌恶,若打楚可先将蔡、唐拉到我方来。”

阖闾采纳了两人的意见,与蔡、唐连手,联合深入楚国领地。楚国也处处迎战,并在汉水两军隔江对峙。这时阖闾弟夫概提出想奇袭楚军,阖闾不允。

夫概便说:“这次作战我该有五千军卒的,给楚军一次突然袭击必能取胜无疑!”以猛将出名的夫概无视军纪,自己还是带兵奇袭去了。孙武颇感不快,但遭到这次意外的袭击楚军竟全军崩溃。阖闾见势,乘胜追击,终于攻陷了都城郢。这种时而说为时尚早,时而又利用夫概的蛮勇出击并转入穷追敌军的作战方法,称为孙子的“迂直(慎重与决断)之计”。

吴军进入楚都之后,伍子胥积十六年的仇恨终于可痛雪了。还在吴军刚进入都城郢时,他本想先抓住昭王(平王与秦姬所生)的,然而已逃之夭夭。

无奈之余,便令军卒将平王墓掘开,拖出尸体鞭打三百,这也真是令人瞠目结舌的雪恨方式!楚都有位人士申包胥,原是伍子胥的好友,当子胥出走吴国时曾对他说:“父兄之仇必以灭楚来雪恨!”

“那我就一定要保它!”当申包胥听到鞭打先王遗体后便给伍子胥去信:“据说鞭尸三百次,也未免太过分了。你也曾是在他近旁辅佐过他的臣子呀!这种作法是蔑视天意,必会受到报应的!”

伍子胥便说:“望使者转告:‘吾日暮途远,吾故倒行而逆施之’。”即是说我已计穷力竭,没有其他的办法,也顾不得这一切,只好做出些有悖常理的事来。后来从这里便引出了两句成语“日暮途穷”和“倒行逆施”。

阖闾在槜李一战败北并因伤致死后,其子夫差即位,伍子胥又辅佐了他,然而最终竟遭随后亡命吴国的伯嚭诬陷,而夫差又信以为真,竟赐子胥自刎。这当然是在后来发生的事,但似乎也冥冥中应了申包胥当年所说“必受报应”这句话。

伍子胥对夫差年年出兵齐鲁曾多次提出谏言,但始终被夫差置之不理,最后他便考虑不得不以死相谏了。一次在吴王的宫宴上他手提刚磨好去了鞘的青龙剑来到吴王面前,咬牙切齿地说:

“臣下所以磨好这柄剑是为了却邪退敌。经仔细考虑,当前倾危社稷的根本在西施,她是最大的敌对分子,为能拯救吴国请斩西施!”

正如常言所说:当忠言逆耳时,身为君王难免不犯错误,甚至是罪过。吴王盛怒之下要惩罚伍子胥,然而他这时也并未退缩。

“因进谏同君主争执以至死于节是为臣者本分。我如得到大王赐死,怨虽有,但较之死于越军之手不知要幸运多少倍。不过,大王因我进忠言而愤恨以致要赐我一死,这证明上天已置大王于不顾了。这样下去估计不出三年将为勾践所灭。”这次大胆的直言使吴王怒发冲冠,但总算为众臣劝阻下来,死罪算是免掉。这里自然还有一段不大为外人所知的情节起了作用。

先王阖闾曾考虑过立其他公子为太子,当时亏得有伍子胥的进言才立了夫差。当时子胥曾说:“自古便认为后继的顺逆如何可成为随后叛逆的基础,大王不大喜欢理应继承的夫差,然而也要看到他已成长起来,也逐渐得到家臣们的爱戴,因此深望再行考虑!”

“夫差自小便缺乏仁德,无多少容人的度量,我怀疑作为王器他是否适合啊!”

“也不尽如此吧,为父者的眼光总较严格,但毕竟夫差已不同于以往,积有一定的德行了,已具备作太子的一定素质。也望征询身边大臣的意见。”可以说是凭了伍子胥的这句话才立夫差为太子的。其实,教育他使众大臣对之有好感的也是伍子胥,因而深知此中内情的夫差想到此事便也宽容了他。

随后在公元前484年,也就是夫差十二年又发生了一件事。吴军这年伐齐获大胜凯旋归来。这时太宰伯嚭同越大夫逢同合谋向吴王诬告伍子胥,说他拉拢齐国一些要人企图谋反,而且编造得颇似真实。夫差当初也并未认真对待,然而对他屡次三番地直言进谏也颇感到头痛,便决定将子胥派往齐国作使者。

伍子胥在出使前为暗示猛狮身上的害虫已在国中出现,便闪烁其词地向吴王进言:“盘庚之诰(即殷王迁都时的告谕)里也曾提到‘如有破环国家法规者应予消灭’,殷当时所以昌盛就在于此。”然而仍未引起吴王警惕。

伍子胥这次是带了儿子一起赴齐的,这应该说是他的一大失策。他已预见到吴将灭亡,于是便将其子的将来托付给齐国大夫鲍氏,未再带回。伯嚭听说后立即告到吴王面前:

“臣下秘密遣人打探过子胥在使齐时一同带去了他的儿子,并托给了鲍氏。身为吴国重臣,不论在国内如何不得志也不应借助齐国大夫的力量,这真是荒唐,但这也是谋反的明证。前此曾为先王所宠爱,目前虽说怀才不遇也不应图谋不轨吧?如何能出此下策?望大王即早下手!”夫差对别人的奉承和花言巧语极易接受,这时自是勃然大怒,便说:

“你不说我也久已怀疑他了,这叛逆!”随后派使者并将属镂剑交给他,让使者转告:“可用此剑自刎!”伍子胥听后放声大笑,之后仰天长叹说:

“奸臣伯嚭要发动叛乱,吴王却反过来让我自刎!你回去告诉夫差:‘难道你已忘掉你父所以能称霸,你所以能继位,靠的都是我!你即位之初还同我说过要两人平分吴国,但我并不图此,一直尽一己忠诚,如今你却偏听奸佞者的谎言反而要杀掉笃实忠诚的人士!’”

伍子胥在自刎前又向其家臣交代说:

“我死后在墓上一定替我种上梓树,待长成后可用来做夫差的棺木,另把双眼挖出来挂到东门,让我亲眼看到越国把吴毁掉!”说完,这位被誉为名臣的伍子胥便横剑自刎而亡。

从此之后,吴国实权完全落到伯嚭手中。吴王听完伍子胥最后交代的话后又是怒从中来,他让手下将子胥尸体拉来用马皮袋包裹后投入河中。吴都百姓非常悲痛惋惜,便在河边建起祠堂并称之为胥山,现钱塘江岸的伍员庙即此。吴城的东门便是现在的葑门。

当吴王夫差向齐、晋两国出兵时,勾践便召来大夫逢同等人问道:“自从受会稽之耻即将五年,这期间养精蓄锐、励精图治、安抚百姓至今,从目前情况看是否也可以向吴国报仇雪恨了呢?”

“我国很快便从崩溃状态恢复了过来,吴国对此必然有所警惕。鹰隼在盯住猎物时总是先隐蔽起来,不让猎物发现。现在去刺激吴国只会将大事败露,于事无补。首先范蠡先生尚未回归,看来还为时过早。”

“那你说该等到何时呢?”

“从范蠡先生的为人可知,近期内他必然会摆脱当前的束缚。从来信看,吴国为楚、越两国所痛恨,据说它又向齐、晋出兵,威胁这两国。吴国强盛固然为天下所知,然而其宗祖的周室也会因此而结怨。夫差缺少作为霸者应具备的德,只是一味地追求功利,唯我独尊、傲视一切,长此下去无异自掘坟墓。我方自可暂不理会,多方加强同齐、楚、晋三国的交往,对吴只要佯装恭顺便可以了。”

“那具体该如何办?”

“可立即着手派遣使者前往这三国,而领土欲膨胀的吴国必会向其挑战,我方可保证待它同这三国处于苦战阶段便也参加进去。”

“那吴国是否会因此而灭亡?”

“不会的。只要吴疲于应付,遭到削弱便达到目的。待它那时肯定便可战胜它的。”

“这策略太好了。那就请你为使者立即到齐国去如何?楚、晋两国也马上派使者去吧。”经过这次商议之后不久,勾践便召集家臣询问该如何对吴佯装恭顺的作法。文种便说:

“吴王夫差现已到了高傲自大、自以为是的登峰造极阶段,对我们越国如何看待也可想而知,我们不妨向他提出借粮的请求,看他如何反应。这方法不知怎样?”越王认为这确不失为妙计,便向吴王提了出来。

于是派文种入吴求救,太宰嚭和文种在宫殿叩见吴王。

文种伏地泣血而言曰:“请大王救越一命!”

“文种大夫平身。”

“谢大王!大王不应,臣难以平身。”

“本王答应,大夫站起来说话。”

文种站起,躬身前往,涕泣言曰:“越国不幸,水旱不调,北旱南涝,年谷不登,黎民饥馑,哀鸿遍野,路有饿殍。愿大王慈悲,借粮救我苍生,来岁即复太仓。”

吴王见文种痛苦之状,颇为同情,对文种曰:“越王一向信诚守道,不怀二心,寡人知之矣。今遭遇灾难,本王岂肯吝惜财物,夺其所愿,见死不救?”

“谢大王恩典,越国世代不忘大王救命之恩!”

立于一旁的伍子胥,察言观色,想看出文种求救背后,是否暗藏杀机。他观察良久,见文种悲泣不止,没有丝毫破绽。但是,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要用语言刺探文种的虚实。

于是向大王进言道:“不可。非吴有越,越必有吴。吉往则凶至,是养虎为患,开门揖盗而破国家者也。与之不为亲,不与未成冤。况且越国有圣臣贤相范蠡,此人勇以善谋,将有修饰攻战,以伺吾国。观越王之使,使来求援者,非国贫民困而求救也,以入吾国,伺吾王间也。”

伍子胥说完,死死盯着文种,想看看文种脸上表情有什么变化,文种稳如泰山,眼睛眨都末眨,神气、面色没有半点变化。

吴王听伍子胥进谏之后曰:“寡人威服越王而有其众,怀其社稷,以愧勾践。勾践气服,为驾车却行马前,诸侯莫不闻知。今吾使之归国,奉其宗庙,复其社稷,他岂敢有反叛之心乎?”

子胥前往言曰:“臣同士穷非难,抑心下人,其后有激人之色。臣闻越王饥饿,民之困厄,可乘机破也。今大王不用天之道,顺地之理,反而输之食,固君之命,此乃狐雉之相戏也。夫狐卑体而雉信之,故狐得其志而雉必死,可不慎哉?”

吴王不信子胥之言,以为是耸人听闻之说,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于是他说:“勾践国忧而寡人给之以粟,恩往义来,交谊笃厚,其德昭昭,亦何忧乎?”

子胥再谏:“臣闻狼子有野心,仇信之人不可亲。夫虎不可喂以食,虺蛇不瓷其意。今大王捐国家之福,以饶无酋之仇,弃忠臣之言而顺敌人之欲。臣必见越之破吴,豸鹿将游于姑苏之台,荆榛草莽将蔓子宫阙。”

伍子胥话说到这程度,陪文种入见吴王的太宰嚭就不能不开口说话了。他本来不想开口,相信吴王会驳倒伍子胥。现在看来,伍子胥寸步不让,还要陷他于不忠于吴国之地,再想到越国屡次送给他的贵重礼品和在府上苦苦等待的美人,他这时候无论如何也该挺身而出了。

他沉沉气,免得过于激动,有失身分,随后有板有眼道:“武王非纣王臣也,率诸侯以伐之,虽胜殷,岂为义乎?”

伍子胥见太宰嚭助纣为虐,立即为驳道:“武王即成其名矣。”太宰嚭不服,针锋相对言曰:“亲戮其主,以此成名,吾不忍也。”子胥更加词锋犀利地道:“窃国者侯,窃金者诛,令使武王失其理,则周何三家之表?”太宰嚭直冲子胥而言曰:“子胥为人臣,往往干君之好,弗君之心,以自称满,君何不知过乎?”

太宰嚭显然在挑拨子胥与大王的关系,伍子胥也寸步不让,而对太宰嚭道:“太宰嚭固欲以求其亲,前纵石室之四,受其宝女之遗,外交敌国,内惑于君。请大王察之,莫为群小佞臣所误。”

太宰嚭见伍子胥不顾外国使者在场,揭其隐私,触其痛处,怎甘示弱,于是说道:“子胥近于血口喷人。吾闻邻国有急,千里驰救,此乃王者封亡国之后,王霸辅绝灭之末者也。”

吴王顺宰嚭之言,与越万石粟,并对文种说:“刚才的分歧,你都听到了。寡人逆群臣之议而救于越,待越丰年定归寡人。否则,群臣怨声满宫,寡人无言以对矣。”

大夫文种赶忙叩道谢恩,伏地而言曰:“臣奉使还越,岁登诚还吴贷,以报大王救命之恩。臣决不食言,天地共鉴!”

越王勾践召大臣于淮阳宫议事。勾践自臣吴归越以来,度日如年,屡召群议事,对群臣所献计谋,无一不认真考虑,凡可以付诸实践的,都一一照办。勾践自认为,国已富,民已强,期望早日兴兵伐吴。然而,越王细察群臣之色,并没有露出和他一样急于报仇雪恨的神色。这一点使他颇不满意,所以急于召大臣再议伐吴之事。

大臣到齐,越王曰:“寡人获辱受耻,上愧周王,下惭晋楚,幸蒙群臣献高计良谋,使寡人返回修政,富民养士。但这些年,没有听见一句报仇雪耻之言,这是为什么?”

群臣默然,无言以对。

勾践很不高兴,仰天叹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寡人亲被奴虏之厄,亲受囚隶之耻。归越之后,任贤使能,期在伐吴。今日征询群臣,却三缄其口,不知何意?难道易见而难使也?”

群臣依然面面相觑而无人进言。计然走到前边,向大王奏道:“不对,大王!并非大夫易见而难使,而是大王之不能使也。”

越王愕然,问之:“何故?”

计然接言道:“官位财币金赏,这些是大王所轻视的;操锋履刃、冲锋陷阵、赴汤蹈火,这些是群臣所重视的。今天大王吝财之所轻而责臣之所重,岂不是很荒谬吗?”

越王默然,面有赧色。

越王让群臣退朝,单独向计然道:“寡人如何得群臣之心呢?”

计然坦然以对曰:“君主尊其仁义者,乃是治理社稷的门道。群臣百姓则是君之根本。君王是否得道,国家是否能够兴旺,关键在于大王是否能明选左右,任贤使能。在古代,太公乃口溪之畔的饥饿之人,西伯任用他而得以王天下;管仲,此人是鲁国逃亡的囚徒,又有贪财的不好名声,齐桓公得到他而能称霸诸侯。《左传》曾曰:‘失士者亡,得士者昌’。愿大王审视左右,任人是否得当?”

越王觉的计然之言,不无道理,可是又觉得在任贤使能上也没有什么疏漏之处,于是问计然道:“寡人使贤任能,各殊其事,各伺其职,我本来对他们寄托厚望;然而,今天却都匿声隐形,默然不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计然觉得越王急于求成,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大王、群臣乃至百姓,谁不希望一个早晨就打败吴国,报仇雪恨呢!然而,欲速则不达,操之过急,适得其反。

所以,计然进一步谓越王道:“选贤任能,有各种办法进行考察:远使以难,以效其诚;内告以匿,以知其信;与人论事,以观其智;饮之以酒,以观其乱。指之以使,以察其能;示之以色,以别其德。用这五种办法考察。这大臣到底有几斤几两,是上智还是下愚,是草包还是英雄,是酒囊饭袋,还是智勇双全,就能鉴别得一清二楚。”

越王曰:“寡人基本上做到量才使用,但仍然没有听到治国良策,是何道理?”

计然解释说:“如果在任贤使能上没有问题,那么大王也要知道;大臣的任何计谋不是从天而降,亦非神仙恩赐,随着时间的推移、事物的进展,大臣们有一个认识过程,还有个深思熟虑的阶段。哪个大臣也不愿意把半生不熟的策谋献于大王之前,这叫不到火候不揭锅。”

越王道:“那么,现在问谁更合适呢?”

计然答曰:“以小臣拙见,范蠡,明而知内;大夫文种,远以见外。请大王与此二人深议,必得复仇良策。刚才这种大班哄的办法,不容易得到深谋远虑大臣的真知灼见。”

于是,越王依计然之言,单独召见范蠡和文种。因为范蠡曾陪大王三年之吴,同甘共苦,有较深厚感,所以勾践先对范蠡讲:“过去在臣吴之时,多亏相国之计,使寡人免于斧钺加身;今天有何计策,能使越国尽快报仇雪耻呢?”

范蠡微微一笑,指指大夫文种,对大王说:“文种大夫已胸有成竹,何必问我。”

越王说:“文种之计恐怕也是你们三人商议出来的,计然让我问你二位,范相国又让寡人问文种。文种大夫你不会再推到计然那儿吧?”

文种、范蠡都会心地笑了。他二人明白,他们三人的命运拴在一起了,一荣俱荣,一毁俱毁。

文种不紧不慢、有板有眼、侃侃而言:“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泉之鱼,死于芳饵。今欲伐吴,必投其所好,参其所愿。此曰: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俗语言之,舍不得孩子逮不住狼。”

越王问道:“投其所好,参其愿,就定能将其置之死地吗?”文种曰:“想报仇雪耻,伐吴灭吴,有八术可行,大王愿听否?”

越王曰:“寡人被辱怀化,内惭朝臣,外愧诸侯,心中迷惑,精神空虚,愁不思饭,耻不安眠,所盼者,大夫之言也。”

文种讲:“此八术,即使汤文得之,也可以王天下;就是桓穆得到,亦可以霸诸侯。此八术,攻城夺阵,易如反掌,杀伐擒敌,譬如脱履。请大王览之、审之、察之。”

越王曰:“文种大夫,你就快说吧!寡人洗耳恭听。”

文种喝口茶,从容言道:一曰尊天地事鬼神,以祈其福;二曰重财币以遗其君,多货贿以赂其巨;三曰贵粟菜以虚其国,利所欲以疲其民;四曰选遗美女以惑其心而乱其谋;五曰遗之谀臣,使之易伐;六曰缰其忠谏之臣,使其自杀;七曰吾国国富民强而备利器;八曰厉兵秣马,坚盔利甲,以乘其弊。

此八术,有几项大王清楚,已逐步秘密付诸实施,如采葛织布、起炉铸剑、广选美女,其余诸项,随事态发展,陆续付诸实践。需要大王亲自出马,请大王大驾躬亲。此八术,非同小可,请大王闭口勿传,守口如瓶,保密范围缩到越小越好。万一走漏风声,让吴王夫差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都将大祸临头,不仅雪耻成为泡影,还会人头落地。永无翻身之机。臣之所以不在群臣议事谈出来,其用意在此,还望大王海涵。

越王喜之不胜:“文种大夫的考虑周到又全面,寡人不是怪你,而是心里着急啊!”

文种说:“光着急没有用,要做好充分准备,不到有十成把握,决不要轻举妄动。此次不同上次,上次忍辱负耻,尚有存活余地,此次万一失败,夫差会以十倍仇恨、百倍疯狂给以报复,国家、社稷、宗庙将从历史上永远消失,那将是万劫不复的大悲剧。”

范蠡也补充说:“凡处事理政,应如大地一样。唯有大地能包容万物为一体,诸事都能不失其过。大地生万物,容畜禽兽,然后受其功名而收有其利,不分美与恶,都任其生长。时候不到,不可强生;事情不到头来,不可勉强促其成功。这样处以自如,以度观天下,待机而行。”

范蠡说了这一番富有哲理的话后,接着又具体地说:“现在应使越国男女都努力从事生产,除民之害,避免天灾,做到田野开辟,府仓充实,民众增多,无令空旷废业,使人困乏招致怨生祸起。如果时机转来,事情(指图吴之事)有衅隙可乘,就顺势而制之,若无衅隙,时未到来,那就安民保教耐心等待。”

范蠡的这个方针谋略,是根据当时吴强越弱这一实际情况而制定,它与文种的“代吴八术”的精神是一致的。

范蠡对越国的社会经济,特别是农业生产也很重视。上面提到他建议要使越国百姓积极生产,开辟田野,就是把农业生产看成越国兴旺的根本条件。还有一次,越王问范蠡说,现在诸侯强弱不同,彼此争斗不休,我们应如何对付呢?

范蠡说:“知保人之身者,可以王天下,不知保人之身者,失天下者也。”越王不解其意,问这是什么意思,范蠡答道:“天生万物而教之而生,不得谷即不死,谷能生人,能杀人,故谓人身。”

他建议为了保谷,越王应该“亲于野,睹诸多少为备”,要亲自深入田间,了解生产状况、产量多寡,以作防备。范蠡强调“谷多则兵强”,把粮食生产提高到与国家兴衰直接相关的高度来认识,这对一个农业社会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见解。

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到周敬王三十五年,即公元前485年,越国迅速强盛,府库充实,人民乐为所用,吴国则实力削弱。不过范蠡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对外观察分析当时诸侯争霸的整个局势方面,经常与勾践商讨和制定对吴的战略决策。

他暗中亲楚,结齐,附晋,最大限度地孤立吴国。由于勾践离吴回越以来,发奋图强,“缓刑薄罚,省其赋”,“身自耕作”,“夫人自织”,“于是,人民殷富,皆有带甲之勇”,越国已从衰败中渐渐兴旺强盛起来。随之,勾践的信心越来越大,灭吴雪耻的心情愈来愈迫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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