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中国古代文化,诗词歌赋一定少不了,这些文学创作品比封建皇权更有生命力,至今仍然在中华大地上翻滚传唱。它们讲述着文人们的情怀,将我们带回那个时代里,一同享受那份渊源文化。
那些群星闪耀的文人墨客们,不仅仅有着男人的身影,在其中,女人的身影也格外闪亮。要说历史上最著名的女性创作家,自然就是李清照。
李清照是一个独特的女诗人。历史上有很多才华横溢的女子,但是只有李清照担得起“千古第一才女”的名号。她出生在山东济南一个士族家庭,父亲是苏轼的学生,母亲亦饱读诗书,她家藏书丰富,这为她深厚的文学基础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提到李清照,很多人印象里她是婉约派代表诗人,少女时“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婚后“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抑或是晚年“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都是脍炙人口的诗词佳作。
但是,关于李清照,除了婉约,更有大气豪放,果敢独立的一面,今天我们就以李清照的人生作为出发点,来重点谈谈这名女子,来全面地认识的李清照。
人的诞生,如种子落入泥土,日后会成就怎样的人生,无法预知。希望来源于未知,因而新生总让人欣喜,比如春天,比如婴孩。
公元1084年的一个春日,一位名叫李格非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感受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女儿降生了。响亮的啼哭声宣告着她的降生,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生命,需要一个行走世间的符号。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李格非凝神沉思,忽然灵机一动:家乡地处泉城济南,这个位于章丘的明水小镇,更是河湖如星子散落,家近旁的百脉泉,泉水清澈无比,急流处灵动活泼,缓流时泉面沉静,倒映着天光云影,清可照天。对了,就叫“清照”!
李清照的家乡倒是一个文化高度发达的地方,著名的汉东平陵及城子崖龙山文化赋予了她灵气,沉蕴已久的文化沃土孕育了她的才华,从此,这钟灵毓秀之地又多了一份足以傲视他邑的资本。
李清照的生卒年学界仍有争议。生年主要有元丰七年、元丰六年两说。据李清照《金石录后序》:“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
又云:“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所谓“少陆机作赋之二年”
就是十八岁,亦即清照出嫁之年。李清照写《金石录后序》的时间是公元1134年,五十一岁,由此上溯十八载,就是清照生年:公元1084年。
学界多从此说。也有学者不从此说,今人浦江清、王璠、王昊等认为清照“生于元丰六年”。兹从前说。至于清照卒年,难以考实。王仲闻定卒年为绍兴二十五年,然不敢确定。
其《李清照事迹编年》谓:“卒年不明,不能早于绍兴二十五年,享年至少七十三岁。”
李姓一族,在当地并不是有钱有势的家族,却是齐鲁一带很有名望的书香世家。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幼时聪敏警俊,刻意于经学,精通儒家经典。
李格非宋神宗熙宁九年,也就是公元1076年中进士,初任冀州司户参军、试学官,后为郓州教授。宋代有兼职兼薪制度,郡守见他清贫,欲让他兼任其他官职,他断然谢绝,表现了廉洁清正的风节。后又在朝廷先后担任太学录、太学博士与太学正。
清照还在襁褓中即丧母。据说,小清照出生后的第二年秋天,王淑贞和两位嫂嫂正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儿,嫂嫂们忽听她喊了一声:“我的头好晕……”话没说完,便从木凳上摔下来了!
两位嫂嫂连忙扶起她来,见她双眼紧闭,已不省人事。全家人顿时慌了,李达贤连忙让李格杉去明水镇请郎中前来医治。李格杉请来了三位医术高明的郎中,其中还有一位是曾在洛阳任过皇室御医的老先生。经过会诊之后,都诊断为“脑中溢血”。他们建议:一边治疗,还应一边做后事准备。
当天夜里,刚刚从明水抓来的药还没来得及熬好,这位薄命的宰相之女,便在昏睡中去世了。临终前没说一句话,没等到丈夫赶来,也没睁开双眼再看看自己的小女儿。
灾难来得太突然了,李达贤让李格松连夜去郓州报信。
见到弟弟后,李格松没敢将真相告诉他,只是说弟媳患病,父亲叫他回家看看。他打算在回家途中,边走边向弟弟透露家中的不幸,以免他突受刺激发生意外。
李格非听了之后,顾不上更换衣服,便匆匆上路了。因为李格非归心似箭,他一直策马跑在前头。当他们赶到家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了。
李格非老远就看到了父亲。他站在院子门口,身后是大哥和两位嫂嫂,二嫂怀里还抱着小清照。他连忙跳下马来,正欲向父亲施礼问安,父亲已紧紧抱住了他,他感到父亲的双臂在微微地颤抖。
“格非,你可要挺得住啊!”老父亲呜咽着说道。
李格非听了,顿时觉得头顶一个响雷,炸得他浑身一震。他抬头看时,见父亲已满脸泪水,哥哥和嫂嫂们也都失声哭泣起来。
也许是途中过分劳累,李格非觉得耳际“嗡嗡”作响,天地在眼前旋转起来。两位哥哥连忙将他扶进了大院。
当天夜里,李格非守在灵前,默默地望着妻子的遗容,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他不相信妻子离开自己永远而去了,似乎她在为小清照哺乳之后,甜甜地进入了梦乡。她梦见了什么?梦见了她们新婚时的欢乐?还是小清照的笑脸?
或许梦见了小清照周岁时在炕上“抓周”?他永远忘不了小清照“抓周”时的情景。小清照过周岁的前夕,岳父岳母又派王友送来一些衣物和京城里的糕点,还特意捎话说,要按老家的风俗,让女儿女婿为小清照操办一次“抓周”,这是外公外婆想知道外孙女未来的志向是什么吗?
李格非原籍在山东临淄,而孩子周岁时“抓周”是江南人家的风俗,他没见过,只是听江南的同事们叙说过“抓周”的趣闻。王淑贞十分看重女儿的“抓周”,她不但亲自操办“抓周”安排,还向两位嫂嫂讲述了“抓周”的来历和过程。
小清照过周岁那天,全家人都聚集在李格非夫妇的居室里。王淑贞将炕上的被褥全都搬到了柜子上,在炕席的四周摆放着一束红色的纸花、一个金黄色的梨子、一把银锁、一串铜钱、一件紫色绣衣、一册侄儿们读过的《诗经》和一只青花瓷瓶等物。她将小清照放在炕席中间,任她在席上乱爬,看她喜爱什么物品。
小清照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望左边,又瞅瞅右边。这些物件太有诱惑力了,她不知该抓什么才好。全家人的眼睛都紧紧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忽然,她笑了,然后便朝炕席的角上爬去,那角上摆放着几支彩色的丝线。当她爬到丝线的旁边时,停下了。
大家以为她要抓那些颜色鲜艳的丝线,若抓起了丝线,就预示着小清照的手巧,将来的女红一定出众。女孩子针线活儿巧,是一般人家所期盼的。
谁知,她并未伸手去抓,而是又向丝线旁边爬去,伸出两只小手,一把抓起了一册灰头土脸的《诗经》!大家觉得奇怪。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李达贤兴奋地说道:“好!我的小孙女不喜钱财衣物,独爱书卷,长大定有文才!”
经他一说,大家也都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全家人沉浸在融融的亲情之中……
李格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抓周”之后仅仅过了两个月,妻子竟突然离开了人世!
更令他心碎的,是襁褓中的小清照。她才刚刚咿呀学语,日夜都离不开自己的亲娘,亲娘却舍她而去了!他禁不住望了望身边的摇窝,见小清照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双眼,嫩嫩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可是,当李清照醒来呼唤自己的亲娘时,亲娘再也不会应声了!想到这里,泪水又“哗哗”地流淌下来,滴落在了灵前的纸灰中。
《宋史·李格非传》记载:“妻王氏,拱辰孙女,亦善文。”
庄绰《鸡肋编》卷中则云:“岐国公王珪,元丰中为宰相。父准、祖贽、曾祖景图皆登进士第。汉国公准子四房,孙婿九人:余中、马玿、李格非、闾邱籲、郑居中、许光疑、张焘、高旦、邓洵仁皆登科。邓、郑、许相代为翰林学士。曾孙婿秦桧、孟忠厚同时拜相,开府。”
庄绰与清照同时,且所云秦桧与孟忠厚为僚婿,与史实合。又宋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之集》上卷八李清臣撰《王文恭公珪神道碑》云:“元丰八年四月,丞相王公珪感疾,……五月己酉薨于位……九月辛酉襄事。……女,长适郓州教授李格非,早卒;次适前权太常博士闾邱籲;次许嫁前进士郑居中,并封蓬莱县君……夫人郑氏,奉国军节度使戬之女。”
据此,则清照生母,为王准之孙女,而非王拱辰孙女,的然无疑。后母即王拱辰孙女。清照有一弟迒,当为后母所出。
清照爱好文学,少年多才,与后母的教养与熏陶是分不开的。更重要的是家庭给她创造了一个比较宽松、自由的成长环境。李氏虽算不上豪门,却诗礼传家,清照对自己的出身感到自豪。
虽然失去了母亲,但有全家人,特别是两位伯母的疼爱和照料,小清照成长得很好。的确像抓周时预示的那样,这个小女孩儿很早便表现出对诗书文墨的偏爱。
李清照没有因为母亲早逝而变得忧郁封闭,或许是有足够的爱,或许是天性使然,她健康、活泼,像奔流的清泉一样灵动明朗。她常和堂兄弟姐妹以及周围的玩伴一起疯跑嬉戏,但安静下来时,便会去亲近书本。书香之家,藏书丰富,小清照时常流连在书堆里,感到莫名欣喜。
据说,小清照五岁那年的乞巧节,当别的女孩子都在望月祈祷,希望自己拥有一双巧手做出漂亮的女红时,小清照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家人,她的志向在于读书、写字。从此,她开始和堂兄们一起进入学堂读书。
李清照的生母虽然没有机会教导她读书识字,但是把良好的基因遗传给了她,再加上李格非的优良基因以及诗书传家的良好氛围,使得小清照天资极为颖悟,别的孩子读好多遍都记不住的诗词,小清照只读一两遍就能熟练背诵。有时候,老师还没教的内容,她自己就先学会了。
在李清照的家乡,至今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天,老师在课堂上讲白居易的长诗《琵琶行》,当别的同学都在认真听时,小清照却在下面给老师画像。老师很生气,就让她起来背全诗,没想到小清照一口气就把那么长的《琵琶行》背完了,而且一字不差。
老师又问了小清照几个关于诗意理解的问题,她也都对答如流,令同学和老师大为惊讶。渐渐地,周围很多人都知道了李家有个小才女。
李格非对此很欣慰,每次回乡,他都给小清照带很多书,检查她的课业,跟她谈很多读书的事。小清照果然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小小年纪,不但背了几百首唐诗,还开始读《诗经》以及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宋玉的《对楚王问》等文章。
小清照还有一个爱好,喜欢抄诗,她把自己读过的诗都整整齐齐地抄录在一个本子上。有时候为了读书抄诗,她会把自己关在房里很久,连伙伴们来找她玩,她也不为所动。
据《宋史·李格非传》记载:李格非,字文叔,济南人。其幼时,俊警异甚。有司方以诗赋取士,格非独用意经学,著《礼记说》至数十万言。遂登进士第。调冀州司户参军,试学官,为郓州教授。
郡守以其贫,欲使兼他官,谢不可。入补太学录,再转博士,以文章受知于苏轼。尝著《洛阳名园记》,谓“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
其后洛阳陷于金,人以为知言。绍圣立局编元祐章奏,以为检讨,不就,戾执政意,通判广信军。有道士说人祸福或中,出必乘车,甿俗信惑。格非遇之途,叱左右取车中道士来,穷治其奸,杖而出诸境。召为校书郎,迁著作佐郎、礼部员外郎,提点京东刑狱,以党籍罢。卒,年六十一。
格非苦心工于词章,凌轹直前,无难易可否,笔力不少滞。尝言:“文不可以苟作,诚不著焉,则不能工。且晋人能文者多矣,至刘伯伦《酒德颂》、陶渊明《归去来辞》,字字如肺肝出,遂高步晋人之上,其诚著也。”妻王氏,拱辰孙女,亦善文。女清照,诗文尤有称于时,嫁赵挺之之子明诚,自号易安居士。
李格非“幼时,俊警异甚”,这说明李清照生有异秉不是偶然的,而是由遗传基因决定的。格非为人方正,敬业不苟。在担任郓州教授期间,“郡守”因其官冷俸薄而生同情之心,“欲使兼他官”,以增加收入,但他拒绝了,一心一意做好本职工作。
哲宗元祐年间,他入京供职馆阁,得到了翰林学士苏轼的欣赏,列于门墙,“与廖正一明略、李禧膺仲、董荣武子号后四学士”。绍圣初,章惇入相,排击元祐诸臣。首先“立局编元祐章奏”,意在系统整理元祐诸臣的黑材料,一网打尽,用心是非常险恶的。
李格非拒绝章惇的拉拢,不就翰林院检讨之职,表明了严正的立场。元祐新旧党争的是是非非,历史自有公论,我们这里且不论,但李格非不肯夤缘时相,公然“戾执政意”,这种独立不迁的人格无论如何是令人感佩的!
在通判广信军期间,他还惩罚了妖言惑众的道士,“穷治其奸,杖而出诸境”,真是大快人心!
李格非立身端悫,正直不苟,对女儿日后以气节自任的立身之道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李清照《夏日绝句》云:“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虽是一时之作,其实这种气节早就潜藏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了。
李格非的见识和才华亦超迈不群。刘克庄《后村诗话》称赞格非云:“文高雅条鬯有义味,在晁补之、秦观之上。”格非经学邃深,著有《礼记说》。他的《洛阳名园记论》是传诵的名文。大概写的是:
洛阳处天下之中,挟崤渑之阻,当秦陇之襟喉,而赵魏之走集,盖四方必争之地也。天下常无事则已,有事则洛阳先受兵。予故曰:“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
方唐贞观、开元之间,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号千有馀邸。及其乱离,继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树,兵车蹂践,废而为丘墟;高亭大榭,烟火焚燎,化而为灰烬,与唐共灭而俱亡者,无馀处矣。予故曰:“园囿之兴废者,洛阳盛衰之候也。”且天下之治乱,候于洛阳之盛衰而知;洛阳之盛衰,候于园囿之兴废而得,则《名园记》之作,予岂徒然哉?呜呼!公卿大夫方进于朝,放乎以一己之私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乐,得乎?唐之末路是也!
文虽简短,但李格非的忧患意识和不凡的预见性灼然可见。《周易》云:“知幾其神。”格非可以当之。南宋人张琰激赏此文,为《洛阳名园记》作了一篇序。其中说道:
观文叔之记,可以知近世之盛,又可以信文叔之言为不苟。且夫识明智审,则虑事精而信道笃,随其所见浅深为近远小大之应。……文叔方洛阳盛时,足迹目力心思之所及,亦远见高览,知今日之祸,曰:“洛阳可以为天下治乱之候。”又曰:“公卿方进于朝,放乎一己之私意,忘天下之治忽。”呜呼!可谓知言哉!
李格非此文写于公元1095年,清照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当时常诵读此文,它对清照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李清照诗文中的家国之念,政治情怀,就是这样潜滋暗长起来的。
上引《宋史》本传云:“格非苦心工于词章,凌轹直前,无难易可否,笔力不少滞。尝言:‘文不可以苟作,诚不著焉,则不能工。且晋人能文者多矣,至刘伯伦《酒德颂》、陶渊明《归去来辞》,字字如肺肝出,遂高步晋人之上,其诚著也。’”
在格非看来,一个“诚”字即为文心,文以诚动人。他一生说话无数,唯有这几句话被写进了《宋史》本传,可见他说的次数很多,对朋友讲,对学生讲,对女儿讲,渐渐成了语录。
格非标举晋人之文,特地提到刘伶的《酒德颂》、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李清照字易安,恰恰出自陶渊明《归去来辞》,看来绝非偶然。
清照好晋文,尤精《世说新语》,好喝酒,大有刘伶五斗解酲的迷狂,她身上有着浓郁的魏晋风度,细细想来,这些都与父亲的熏陶分不开。还有格非“苦心工于词章,凌轹直前”,此种争先好胜的精神对女儿有着很大的感染力。李清照“第一流”的心气中委实有她父亲的声息。
总之,李格非的为官、为人和为文都深深地影响着清照,决定了她的道德观、价值观和文学观。清人陈景云评清照《金石录后序》云:“其文淋漓曲折,笔墨不减乃翁。‘中郎有女堪传业’,文叔之谓耶?”
所谓“中郎有女堪传业”就是以东汉大儒蔡邕比李格非,以蔡琰比李清照,就格非而言,评价有些偏高,但就李清照而言,则不仅仅是“传业”,而且造诣超越了乃翁。
李清照的童年时期在原籍明水镇度过,少女时期则随父居汴京府邸“有竹堂”。在她六岁时,李格非官位升迁,任太学正,薪俸多了些,就在东京经衢之西置办了一处房屋,名为“有竹堂”。就是在有竹堂里,李格非为小清照迎娶了一位继母。
李清照的这位继母和她的生母一样,也姓王,也是名门之后,她的祖父王拱辰是宋仁宗朝的状元,曾任翰林学士、吏部尚书等职。据说王拱辰生性耿直刚正,曾冒死牵住皇帝的龙袍衣裾,只为皇帝能听他一句谏言。关于李清照的这位继母,《宋史》中《李格非本传》说她“亦善文”,文才也是相当了得。
也是在这一年,小清照第一次进入东京,来到有竹堂。在故乡明水的自然风物中陶养长大的小清照,进入繁华的东京城,只觉得热闹、好奇,还有一点点陌生和不安。
有竹堂虽然并不算富丽宏大,但是小小的庭院中植着竿竿翠竹,映着粉白的墙,别有一种清静雅致的韵味。小清照知道,父亲的老师苏轼先生也喜欢竹子,他曾经说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因为竹“出土有节、凌云虚心”,大凡品性高洁的文人雅士,没有不钟情于竹的。
小清照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她更爱的是父亲的书房,房间不大,到处都是书,空气里充盈着墨香,让人心生喜悦。坐在窗下,风拂动竹叶,有一种“窗竹影摇书案上”的幽微意趣,竹的翠色穿窗而入,映着窗内的读书人,一时之间,人书俱绿。
当然,这或许只是李清照日后回想起初入有竹堂时的感受,当时的小清照只觉得欢欣快意,小小的心像要飞起来。
堂前植竹,堂之主人自然不俗。李清照与竹为友,得竹之灵气。她十五、六岁时已崭露头角,名动京城。王灼《碧鸡漫志》称清照“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朱弁《风月堂诗话》亦云清照“善属文,于诗尤工,晁无咎多对士大夫称之”。
且看清照少女时期的作品。《春残》七绝:“春残何事苦思乡,病里梳头恨发长。梁燕语多终日在,蔷薇风细一帘香。”笔力婉弱,典型的女郎诗,透现着多愁善感的诗人气质。她情窦初开的样子更加动人。《点绛唇》: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词中的“客”是谁呢?小词人为他含羞,为他心头鹿跳。陈祖美先生认为很可能就是赵明诚。虽难考实,但十不离八九。因为格非官太学,赵明诚是太学的学生,彼此有师生之谊,赵以拜望老师为名来李邸窥探清照亦在情理之中。
据元人伊世珍《琅嬛记》记载,赵明诚少年时代曾做过一个梦:赵明诚幼时,其父将为择妇。明诚昼寝,梦诵一书,觉来惟忆三句:“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其父为解曰:“汝待得能文词妇也。‘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非谓汝为词女之夫乎?”
这个梦是赵明诚真做的梦,还是编造的梦,今天已无法考实。但这个梦不是无厘头的。没准赵明诚就是带着“词女之夫”的念头去李邸探一探传闻中的才女——李清照的。
李清照情窦初开,向往着爱情、婚姻,却不敢说,不能提,只能缠绵于梦中。《浣溪沙》:
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疏钟已应晚来风。瑞脑香消魂梦断,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时空对烛花红。
一句“醒时空对烛花红”,抒发了朦胧的情思。李清照在想什么呢?烛影摇红,益显寂寥。这个敏感的少女有着莫名的忧伤和躁动。她喜欢饮酒,绯红的脸庞,绯色的梦!
李清照酷爱花卉,但是她的品味不同寻常,凌驾于众花之上。在她的词作中,雪花落尽,寒梅绽放,香脸娇艳,玉人妆新,共赏金尊沉绿蚁。
李清照不把自己看作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而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她既深谙文史之学,又关注国家大事,曾与晁补之、张耒等前辈掉鞅词场,七古大篇议论奇警,意气风发。因此,可以说她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有着独特的才情和见解,这正是“此花不与群花比”的真正含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