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既精通医学,又广悉古典、善于文墨。他所著的《千金方》便充分展现了他深厚的文史学养和卓越的医学造诣。
在《千金方》中,孙思邈不仅具备了精湛的医学理论,而且以其雄浑的文学气质为作品增色不少。两篇序文,文藻华丽、工力淳厚,取词用字引经据典,信手拿来妙笔生花,无不展示出孙思邈在文学上的高超技艺。他的文采飞扬,雍容大度,显示出鸿儒之风和士人之雅。
孙思邈以文学鸿儒的磅礴气势,使其《千金方》在医史上光腾万丈神采飞扬。这本书不仅成为古代医学宝库中的珍品,更被誉为中国古代最重要的医学著作之一,对于推动中国医药事业的发展和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千金方》两篇序文,文藻华丽,工力淳厚,是其文风特点。
“要方自序”开篇“夫清浊剖判,上下攸分,三才肇基,五行俶落”。
下笔第一个字“夫”,用万钧之力揭开全书序幕,接下“清浊剖判,上下攸分,三才肇基,五行俶落”16个字,把六朝文的韵味天籁、华藻丰姿显得墨酣笔畅。
而且入声的“十药”十药:诗韵有“上平、下平、上声、去声、入声五者,“十药”韵为入声中第十位,故称“十药”。来收尾叶脚,戛然而止,更感神韵。加之声律和谐,格式协调,组织严谨,诵读有铿铮作金石之声。
更其是仗对工巧,天衣无缝。“清浊”对“上下”、“剖判”对“攸分”,天地人“三才”对金木水火土“五行”,更是天造地设。唯“肇基”对“俶落”欠缺骈偶而成“羊角对”羊角对:指仗对不工的联,俗称羊角对。,美中不足。取用单字,也幽雅朴实。
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降为地,用来影射天地,隐而不露不晦,使人都能心领神会。更取用动词的“剖”、“判”两字,使本来呆板沉闷的气氛活跃而形象化起来,确可引人入胜。
“肇基”引《书·武成》“至于大王,肇基王迹”。“俶落”两字,自有一番工力与技巧。《书·胤征》:“畔官离次,俶扰天妃。”《诗·大雅》:“召伯是营,有俶其城”,前者是开始发轫进展之谓,后者是开拓创造向荣之意,“俶”字含有开始、创造到向荣的意思,也就是事物由茁壮到茂盛的阶段。《礼·王制》:“草木零落,然后入出林。”
“落”字代表盛极趋衰到凋零的意思。全句“五行俶落”,说五行循环交替,始荣后衰再始再衰循回消长不息。取“俶落”描写,特别烘托出它的规律法则。之后用“夫何荣势之云哉,此之谓也”,慨叹语气,内涵深刻让人回味。正是神龙之尾,绕梁之念。
“翼方自序”是三十年之后完成的,垂暮之年,涉世更深,见闻更广,所以,他行文走笔更形苍劲老练,用词取字,趋于深奥,境界炉火纯青。藏龙化石、顽枝虬根的文章,以致使人更加难懂费解。同时,他的恬澹无为。超尘脱俗的思想,入道家虚无之域,抱一含元、步虚控景道教真理,无意中融贯于全篇序文。
“翼序”开篇:“原夫神医秘术,至赜参于道枢;宝饵凝灵,宏功浃于真畛。”
“原夫”是因《翼方》是《要方》的续集,唯有“原夫”两字可以将三十年的空间接连。承上又启后来把《翼方》开展。接下“神医秘术,至喷赜于道枢;宝饵凝灵,宏功浃于真珍”,四句一段落,属典型的骈四俪六体文章。其平仄之叶,仗对之工,四六之体,平稳规矩。
前两句论医,后两句谈药。赜,《易·系辞上》“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意思是精微深奥;参,《庄子·大宗师》:“玄冥闻之参寥”,是比喻高不可攀的意思;道枢,《庄子·齐物论》“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意思是关键之处,在于道枢。连贯起来解释,是说一个出神入化的高明医生业务水平,要达到(至)高深而奥妙的医学理论,必须掌握关键。
第三句,宝饵凝灵,药食同源,所以古人都称为饵。神医对宝饵,作匹对,前者平平,后者仄仄。“凝灵”是把所有的钟灵毓秀凝聚在一起。“真畛”,“真”是真正或真实;“畛”是田间的阡陌,意味着纵横贯通。两字连起来,就是在理论上真正像阡陌纵横的连贯通达。宏,《书·盘庚下》“用宏兹责”,广博之意。功,《国语·齐语》“相陈以功”,成效的意思。浃,《荀子·解蔽》“已不足以浃万物之变”,贯通的意思。“宝饵凝灵,宏功泱于真畛”的意思是:宝贵方药,犹如灵气所宗的神效,也要有赖于广博的知识来融会贯通于这个像阡陌纵横的知识海洋中。
之后,“孔宣系十翼之辞,玄文奥矣;陆绩(187—219),三国吴郡人,字公纪。增玄翼之说,或徹斯义,述此方名矣。贻厥子孙,永为家训”,是以孔子、陆绩对《易经》整理和阐发,来比喻两部《千金方》。
自我评价两部《千金方》,既是对前人遗产“兼收并蓄”,又是自己心得经验的“推陈出新”。在此交代说明《千金翼方》之“翼”字书名,是缘于《易》十翼。“贻阙子孙,永为家训”,是用画龙点睛笔法来突出写书宗旨。
两篇序文,前序用神龙之尾来结束,悬念遐思为后部著作衔接留白;后序用“原夫”承上启下来呼应。整个序文给人留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感觉,孙思邈文学造诣足实让世人惊叹。
在历代医学文献中,《千金方》例喻史乘,洋洋大观创中医古今医学文献中之最多。极为丰富的历史故事增加了《千金方》的文史价值,使其更加鞭辟入里。《要方·序》从燧人钻木取火,伏羲画八卦,神农尝百草;到黄帝创制九针、歧伯、雷公论经脉究义理,始创医学药学;续春秋医和、医缓;六国扁鹊、汉仓公、仲景;魏华佗的继承发展,几组人名的串联,就把唐前医史一览无遗,简而不漏清晰地勾勒出来。
非精通文史的大医家,是不能有此成就的。中国古代医史就是在此基础定说立论,由此可见,其历史价值和深远影响。《新唐书》誉孙思邈“通百家说”,信非虚语。《千金方》文章结构精练,特别是取用单字、词目贴切,引经用典句言达其意,取文用字之巧妙,文史典故之众多,曲尽其妙,波澜老成,洋洋大观烘云托月,文史医经内涵神韵俱佳,是中国医史仅有的卓尔不群者。以下将《千金方》出现的历史人物和文字典出分别列下。
《要方·序》中“孔宣系十翼之辞”,指孔子整理及撰述部分《易经》的事。有人把《易》的上彖、下彖、上象、下象、上系、下系、文言、说卦、序卦、杂封称为十翼。所以十翼与《易经》是同义词。
《翼方·序》中“陆绩增玄翼之说”,指三国时人陆绩,整理《易》经,著《陆氏易解》书。
《翼方·序》中“才非公干”,考唐前,号公干者有两人,其一为汉末刘桢,为“建安七子”之一,以五言诗闻名。其二为晋王祯之,历任大司马长吏,善于辞令。才华而论,此处公干刘胜于王。
《翼方·序》中“德异士安”,考历史号士安者四人,此处为晋东汉至西晋时甘肃平凉西北之皇甫谧。字士安,晚年自号元晏先生,自号皇甫。著有《甲乙经》12卷。
《翼方·序》中“竟三余而勤药饵”。“三余”两字初见于《陶渊明集·感士不遇赋序》“余尝以三余之日”,即冬为岁之余,夜为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
《要方·治病略例》中“扁鹊为秦太医令李所害”,事见《史记·扁鹊传》:“秦太医令李醓,自知技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
《要方·少小婴方上》中“项托颜回”,项托应作项槖,在出智齿时,孔子曾问道于他,但少年早死;颜回为孔子弟子,享年仅31岁。这两人,一为孔子老师,一为孔子弟子,俱为夭折短命者。
《要方·少小婴方上》中“杨修孔融”,杨修,三国时人,为曹操主簿,年44岁,为曹操所杀。孔融也被曹操所害,时年55岁。两人都为短寿者。
《要方·风毒脚气》中“骐骥而不遇伯乐”,典出《楚辞·怀沙》:“伯乐已没,骥马程兮。”
《要方·痔漏·恶疾大风》中“怀颖阳之风”,高士巢父许由隐居于颍河,在河南省登封县西南。之北山的南称阳、北称阴。江河的南称阴、北称阳。,后人称不问世事隐居的高士为颖阳遗风。
《要方·食治》中“亦如枳橘所生土地随变”,战国时齐相晏婴(?—前500)出使楚国,设宴饮酒时,捉来一盗,是齐国人。这时晏相十分难堪,但他用外交词令来解释,说:“生在淮南的橘子,一旦移植到淮北,就可变成枳了。”
《翼方·药录纂要》中“亦犹咎繇创律,但述五刑,岂卒其事”,咎繇一名皋陶,传说为舜之臣,掌管刑狱事务。他为舜订立包括五刑,五刑就是五种不同的刑法:一面上刺字、二割去鼻子、三截去腿、四割去生殖器、五杀头。在内的法律。《书·舜典》的“五刑有服”,即指此事。现在接受法律制裁者称“服刑”,典出于斯。
《翼方·中风下》中“魏武帝头风再发,佗当时针讫”,华佗治曹操头风,诊脉后谓:“大将军头上虽无伤痕,但必然受过创伤。”曹操回忆,确在讨伐吕布时,为檑木撞击,佗乃为之针灸。
《要方·序》中“万物淳朴”,典出《晋书·刘弘传》;“大圣神农氏,传说中的古帝王,古史又称炎帝、烈山氏。愍黎元之多疾”,愍,典出《左传·昭公二年》;黎元,典出在《诗·大雅·云汉》;“立心不常”,引展于《孝经·开宗明义》;“青衿之岁”,典出《诗·郑风·子衿》;“蒙蒙昧昧”,典出《楚辞·宋玉九辩》与《楚辞·屈原九章》。
《要方·大医习业》中“吉凶拘忌”,典出《三国志·魏书·王昶传》;“尽善尽美”典出《论语·八佾》。
《要方·大医精诚》中“精诚”,典出《庄子·渔父》;“反此则是含灵巨贼”,含灵,典出《晋书·桓玄传论》;“贼”典出《论语·先进》;“惟当审谛覃思”,审谛,典出《尚书·大传略说》;覃思,典出《汉书·叙传》。
《要方·序例·治病略例》中“会通玄冥幽微”,玄冥,典出《庄子·秋水》;幽微,典出《后汉书·崔骃传》。
《要方·求子》中“付母之徒”,典出《公羊传·襄公三十年》;“随情逐物”,典出《国语·晋语》;“染著坚牢”,引汉·王符《潜夫论·务本》;“妄徇虚声”,典出《韩非子·六反》。
《要方·风毒脚气》中“自聘了了”,典出《南史·戴法兴传》。
《要方·七窍病下》中“药入肌肤中淫淫”,典出《楚辞·九章》。
《要方·诸风》中“口欹”,典出《荀子·宥坐》;“虽有补天立极之德”,典出《淮南子·览冥训》。
《要方·伤寒下》中“嘿嘿欲眠,目不得闭”,典出《汉书·匡衡传》。
《要方·肝脏》中“役用非宜”,典出《国语·晋语》。
《要方·小肠》中“多言而谩说”,典出《楚辞·九章》;《要方·脾脏上》,“肉极者主脾也”,典出《汉书·王褒传》。
《要方·肺脏下》中“兴言于此”,典出《周礼·夏官》。
《要方·肺脏》中“微使淖”,典出《仪礼·少宰馈食礼》;“剧荏便悁”,荏,典出《论语·阳货》,悁,典出《战国策·赵》。
《要方·大肠腑》中“吸吸气上欲欬”,典出《楚辞·九章》。
《要方·膀胱腑》中“名玉海”,典出《梁书·朱异传》。
《要方·丁肿痈疽》中“忽起如蚊蚋啄”,典出《大戴礼·夏小正》;“堤留于脉而不去者也”,典出《管子·度地》。
《要方·痔疮·恶疾大风》中“斯疾”,典出《论语·雍也》。
《要方·解毒并杂治》中“岂非枉横也”,枉,典出《礼·月令》,横,典出《汉书·扬雄传》;“大悬绝不及甘草”,典出《论衡·知宝》;“闲解”,典出《诗·秦风》;“精华消歇”,典出《史记·天官书》。
《要方·食治》中“含气之类”,典出《汉书·贾捐之传》。
《要方·养性·道林养性》中“养性之都契也”,都契,典出《云笈七签》《云笈七签》7部,计122卷,宋·张君房撰。
《翼方·序》中“安假悬衡之验”,悬衡,典出《淮南子·说林》;“检押神秘”,典出《汉书·扬雄传》;“譬之相济,运转无涯”一语,来于《论语·为政》。
《翼方·叙虚损论》中“凡人不终眉寿”,寿眉,典出《诗·豳风》;“不异举沧波以注爝火,颓华岳而断涓流”,爝火,典出《庄子·逍遥游》,颓,出《礼·檀弓上》,华岳,典出《礼·中庸》。
《翼方·万病·耆婆治恶病》中“七日徹……”,徹,典出《诗·豳风》。
《翼方·禁经·受禁法》中“众人浩浩”,典出《书·尧典》;“而我独嘿”,典出《史记·荆轲传》。
《翼方·退居》中“役役随物”,典出《庄子·齐物》。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深奥的或出典一时没有找到的文字或辞目。这些都能充分证明孙思邈那渊博的学识和文采,同时也让《千金方》这本书,成了中华历史上璀璨的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