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折
九月梨花雪 |
本书由陌上香坊(得间)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 侵权必究 |
大巴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将近五个小时才到达合德县的长途汽车站。
姜初揉了揉太阳穴,看向窗外。
连绵起伏的青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这个小县城与外界隔绝。
“终点站到啰,下车下车。”司机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喊道,打断了姜初的思绪。
车停稳后,姜初随着老师张德和另外两名同学下了车。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简陋的长途汽车站。几排晒掉皮的蓝色塑料椅,一个简易的售票窗口,旁边是摆满水和饮料的小摊。
“同学们稍等一会儿,村支书这就到了。”张德从鼓鼓囊囊的背包里掏出几瓶矿泉水,分给三人,“来,先喝点水休息休息。”
姜初接过水,目光扫过老师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张德一直这么节俭,背着这么多水也不嫌沉。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已经有些温热了。
“这地方也太偏了吧。”季若秋皱着眉头,用手扇着风,“我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
姜初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她举着手机寻找信号。终于捕捉到了一格微弱的信号,她编辑了一条消息,给家里报了个平安。
她是清大师范学院的大四学生,这次支教既是为了完成实习,也是为简历添彩。当然,她没告诉父母的是,这个叫振阳村的地方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
随着发动机“突突”的响声,一辆农用三轮车驶入车站,车上一个穿着皱巴巴西服的中年男人朝他们挥手。
“哎呀,老师们好呀!”男人跳下车,热情地伸出双手,“不好意思我来晚了,欢迎你们来到我们合德县!我是振阳村的村支书,张庆生。”
他的笑容热络,眼角的褶子堆积在一起,像一把扇子,但那双小眼睛却不停地在她和季若秋身上打量,让她感到一阵不适。
“行李放车上吧,咱们这就回村。”张庆生帮他们把行李搬上三轮车的后斗,“山路不好走,老师们多担待。”
三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姜初紧紧抓住车斗边缘,生怕一个颠簸就被甩出去。路两旁的景色从开阔的田野逐渐变成密集的树林,空气也变得越来越潮湿阴冷。
“前面就是我们村了。”张庆生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房屋。
当三轮车驶近村口时,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映入眼帘。
树干粗得需要三四人才能合抱,树皮沟壑纵横,中央有一个被雷劈出的大洞,却依然枝繁叶茂。
更奇怪的是,树枝上绑满了红线和铃铛,那些铃铛看起来新旧不一,有的已经锈迹斑斑,有的却崭新发亮,微风吹过,发出清脆却诡异的声响。
明明是个艳阳天,却在三轮车驶入村庄后,骤然下降了几度。
田间劳作的村民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子盯着他们。
那些目光让姜初感到皮肤发紧,不是欢迎,更像是一种复杂的审视,甚至有几个村民的目光明显停留在她和季若秋的腹部,仿佛在评估什么。
“到了,这就是你们的宿舍。”张庆生把车停在一排低矮的平房前,“条件有限,老师们多包涵。”
张庆生打开门锁,一股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村里事儿多,我也没来得及收拾。”村支书搓着手说,“麻烦几位老师自己动动手吧,我这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他们回应,张庆生就跳上三轮车离开了,留下四人站在宿舍门前面面相觑。
“什么人呀这是,”季若秋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我们是来做好事的,怎么能这么冷待我们。”
张德习惯性地做着老好人,“若秋,人家村支书不是说了嘛,有事情忙,咱们也理解一下。咱们来做好事的,就不要怕辛苦。”
“就是。”林风帮她们把行李箱推进女生宿舍,“大小姐,这不是在城里,你瞧瞧人家姜初都没说什么呢。”
姜初笑了笑没有搭话,脱下防晒外套开始打扫卫生。
老旧的宿舍里还保留着以前的模样,床是铁架木板的,上床下桌,积了一层薄灰。墙角结着蜘蛛网,地板上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尸体。
季若秋虽然抱怨不断,但也加入了打扫的行列。两人花了近两小时才把宿舍收拾好,刚喘口气,张德就来喊他们去吃饭,说是村长派人送来的。
简单的家常菜和自家大锅蒸的玉米面馒头,姜初没那么挑剔,倒是季若秋挑挑拣拣吃的不算多。
张德跟她们商议着吃过饭后去村子里逛一逛,也稍微熟悉一下风土人情。
午后阳光毒辣,但村子里出奇地安静。张德解释说,村民大多从事体力劳动,有午休的习惯。
他们四人沿着村中的土路漫步,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树下坐着三个孕妇,她们挺着大小不一的肚子,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做着串珠子的手工活。
看到四人走近,其中一个孕妇突然推了推同伴,三人齐刷刷地抬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姜初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那些目光太过直接,又一次聚焦在她与季若秋的腹部。
“哎呦,羊水破嘞!”突然,最先看到他们的那个孕妇大叫起来,双手捧着隆起的腹部,“要生了要生了!”
“那几个年轻人快来帮帮忙!”另一个孕妇朝他们喊道,声音尖锐急切。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林风和张德冲过去扶住那个疼得直不起腰的孕妇,姜初则看到了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前的木板车。
“用这个!”她喊道,迅速把板车上的杂物清空,推着车子歪歪扭扭的跑过去。
“送去村医那里,就在西边的拐角!”第三个孕妇指着方向喊道。
林风推着板车,姜初和张德在两侧护送,季若秋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孕妇的呻吟声越来越痛苦,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
“坚持住,快到了!”姜初安慰道,尽管她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轻。
他们按照指示拐过一个弯,终于看到了一间门口挂着红十字标志的平房。
姜初冲上前用力敲门:“医生,医生在吗?有孕妇要生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出现在门口。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齐耳短发,面容疲惫但眼神温和。
“帮忙搭把手,把人放床上。”女医生简洁地说,侧身让他们进来。
姜初在帮忙抬孕妇时,快速扫视了一下这个所谓的卫生室,几张木板床,一个玻璃药柜,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健康宣传画。
唯一看起来专业的是挂在墙上的医师资格证,上面写着“孟雪”的名字。
“只有你自己?”姜初忍不住疑惑道。
孟雪点点头,已经开始准备接生工具,“村里位置偏僻没人愿意来,我是唯一的医生。”
她抬头看了姜初一眼,神色复杂,“你们是新来的支教老师?”
姜初刚要回答,孕妇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打断了她。
孟雪立刻转身:“我要接生了,请你们在外面等。”
四人被请到了门外。透过薄薄的门板,孕妇的哭喊声和何英冷静的指导声清晰可闻。
突然,医务室的门被撞开,刚才那两个孕妇带着几个男人急匆匆地赶来。为首的男子约莫五十岁,脸色阴沉。
“生了吗?是男是女?”他粗声粗气地问。
伴随着孕妇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婴儿的啼哭声微弱地响起。片刻后,孟雪抱着一个包裹走出来,面色凝重。
“男孩,但是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