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克制住悲伤,理了理微微散乱的衣服,转身要出门。
“早做打算,别让明慧白死。”
她留下这句话就消失在色空模糊的视线里。
色空捂住嘴,朝她离开的方向默默弯了弯腰。
她明白静心的意思,她对她说了两次早做打算,是在告诉她快逃,而她会帮她。
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色空胡乱擦了擦泪,转头收拾起了包袱。
哪怕是为了枉死的明慧师姐,自己也必须要活下去。
将到子时,色空悄悄出了寮房。院中竟然十分冷清,只有静心一人靠在石桌上,像是睡着了。
色空明白她此时还是清醒的,拿过她身旁那盏小灯,轻轻说了声谢谢。接着迅速溜到后山。
她一路小心翼翼躲着人,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她要告诉本无明慧死的真相。
穿过长长的石阶,她跑进树林深处的桃树下,那是他们约定的地方。
树影重叠处,她隐约看到有人提灯在树下等她。
“师兄,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她朝着人影喊道。
走近,两盏灯的光亮相交,树影下显露出一张苍白而笑盈盈的俊美面孔。
“小师父怎的晚上孤身来此?”
裴昭那双凤眼紧紧盯着她,语气却十分和煦,殊不知在色空眼里,他仿佛阎罗殿索命的无常。
怎么会是他!
望着树下鬼气森森的裴昭,色空强忍住恐惧,试图将其敷衍过去:“我来后山采些草药,夜深露重,裴施主快回吧。”
裴昭被她拙劣的谎话逗笑了,“是吗?”他抬手狠狠扼住色空的下颌反问:“采草药要背这么大的一个包裹,你怕不是把我当傻子哄了?”
色空用尽力气也挣脱不开裴昭的大手,她恨恨地瞪着这个阻碍她重获新生的男人:“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要几次三番地害我?”
“害你?”裴昭很惊讶“我明明在救你,我怎么能眼睁睁看你被人哄骗私奔呢?”
裴昭终于松开手,色空退后一步反驳:“他不会骗我,他说会带我下山的。裴施主,我求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来生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来生,又是来生......”裴昭被她激怒,反问她:“你真觉得那个本无会来帮你?他早就向方丈禀明了你的行踪,不然我怎知你在这里。”
“你胡说!”色空反驳道,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本无师兄会背叛自己。
“他到底怎么了?”
“呵,我已经说了,他不会再来。你真可怜,被人卖了还傻傻不信。”
欣赏了一会色空不可置信的表情后,裴昭又轻飘飘地提醒道:“估计现在智能师太她们也要过来了,你要怎么办呢。”
色空不说话,她身体不停颤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昭弯腰挑起她的脸打量,原本白净细腻的皮肤上沾染了尘土,又残留几道泪痕,顺着挺翘的鼻子一直流到红艳艳的唇。
见她如此可怜的模样,他突然有些烦躁。
“别哭了”裴昭开口:“我能帮你下山,光明正大地走,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色空又燃起希望,问他:“什么条件?”
“来裴家陪我三年,三年后你想去哪儿都好。”
说是条件,可色空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
一声尖锐刺耳的辱骂在寂静的山上突兀响起,智能师太携几个姑子寻灯光朝他们走来。
色空心惊一瞬,她听见自己回答:“我愿意。”
只要能活下来,自己就不算白白浪费了这条命。
“好。”裴昭拉起她,在智能师太一行人震惊的目光中堂而皇之的将人揽在怀里。“师太深夜带这么一帮人,是来找裴某吗?”
智能师太只收到消息说色空要逃走,却不曾想是在后山与裴昭私会,她不敢惹怒裴昭这尊大佛,只好在心里暗骂色空这个孽障果然下贱,居然真攀上了裴家这高枝儿。
“裴公子说笑了,我只是见色空不在,担忧她出事才带人来寻,既然人没事,我们就先走了。”说罢便领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色空立马从裴昭的臂弯挣脱出来,她不死心地继续追问:“本无真的将这事告诉旁人了吗,他是怎么说的?”
裴昭刚好起来一点的脸色又沉下去,他当然不知道本无说了什么,因为他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昨晚在探子口中得知色空与那人私会时,就命人上报给了无相寺的方丈,现在那个本无估计正受着刑。不过为断了色空的念想,他还是撒了谎。
“他说,是你一直对他有非分之想,日日纠缠。昨夜事出紧急,他怕你有性命之忧才应下同门之托去见你,谁想你刻意引诱,他只得假意答应。第二天便向方丈坦白此事,方丈见他意志坚定,还提拔了他。”
刻意引诱?假意答应?色空失了魂魄的木偶,呆呆地立在原地。
她鼓起勇气表达的情意在本无眼里难道只是一厢情愿的痴缠引诱吗,他昨晚抱着自己承诺的三年之约,仅仅只是为了摆脱自己的缓兵之计?
她没有勇气再当面去质问他,可又不甘心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
裴昭见她心灰意冷的样子满意的笑了,她真是傻得可爱,几句话就被骗得团团转。他对这个小尼姑越来越感兴趣,甚至不惜将人骗到家里。可他绝对不能接受自己的玩物心里还有别人,当务之急便是抹去那人在他心里的痕迹。
他十分自信,不过一个和尚而已,如何能与自己争?
色空心绪恍惚,连自己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
她推开门时,智能师太正坐在房里等她。脚边倒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色空认出来了,那是帮她逃走的静心。
她顾不得师太还在跟前,跑过去将静音抱在怀里伸手在她鼻下试探着,好在还有微弱的鼻息,好在她还活着。
“是我私自出逃,”色空悲愤地向智能师太辩解,“师太怎么罚我都认,此事与旁人无关,求师太饶静心一命。”
“罚?我现在怎会罚你。”师太表情扭曲,发出一声怪笑,“你有本事,连裴公子都要护着你,但是静心看守不力,她自己认罚。”
师太站起身,拿起桌子上裁布的剪刀向色空走去。
今日她有裴昭护着,自己不能伤她性命,可保不齐她会靠着裴昭反咬自己一口,她不得不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