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被李玫打坏,一条眼镜腿摇摇欲坠。
医院住院大楼前沿着花园边缘设了很多长椅,江秉白坐在面朝医院大门的椅子上,正在检查眼镜腿松动的地方。他过于专心,所以没察觉到秦焕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直到手里的眼镜被秦焕拿走。
秦焕捏着眼镜腿来回看了看,像个胡乱诊病的赤脚医生,“修不好了,我赔你一副新的。”
江秉白从他手里拿回眼镜,嘴角挂着淡薄的笑意,温声慢语道:“再怎么追责也追不到你身上,不用你赔。”
秦焕:“应该让李玫赔,但是我刚才把她送上了去公安局的警车,等她出来不知何年何月。”
江秉白:“你也觉得推乔琪坠楼的人是李玫?”
秦焕:“我觉不觉得没用,现在是乔琪亲口指认李玫,她手里还有证据,虽然不能当做铁证,但是李玫拿不出事发时她的不在场证明。她的话和保洁的话有冲突,保洁说自己案发时在四楼卫生间隔间打电话,李玫说她在四楼卫生间补妆,这俩人却没看到对方,也没发现对方,显然有一个人在说谎。现在乔琪指认李玫,李玫的嫌疑自然更大。”
江秉白颇感惋惜地叹了声气,但只是惋惜自己失去的眼镜,“看来我没机会李玫索赔了。”
秦焕看着他的侧脸,此时是傍晚,金色的余晖被繁枝茂叶筛成一嘟噜一嘟噜的光斑,像是葡萄架上垂落的葡萄串;江秉白坐在金色的光里,冷白的皮肤上金光流动,像是一滩冰水表面烧了一层火。
秦焕:“江老师,你是不是五行缺火?”
江秉白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转头看着他,“你是问我的八字?我不懂这些。我缺火吗?”
江秉白俨然是极有城府的,但是在某些时候会显得毫无城府,比如现在。
秦焕张开双臂搭在椅背上,看着他笑了一会儿,才道:“我怀疑你的八字属水和火相克,否则你为什么从不发火?你的脾气好到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江秉白把眼镜放在椅子上,捋下挽到手肘的袖口,“人都有贪、嗔、怒,我当然也会生气,也会发脾气。只是我习惯向内消化,不是向外发散。”
秦焕:“听不懂,展开说说。”
江秉白:“把人比作丹炉,愤怒是炉中的烈火,如果烈火不被炼化就会越积越多,丹炉终有一天会坍灭。”
忽然吹来一阵风,江秉白头顶树影摇动,大片大片金色余晖像是涨潮的海水般一层层扑到他身上。秦焕仿佛看到了他口中的丹炉,也看到了丹炉中的烈火;丹炉是江秉白的身体,烈火是他身上翻涌的阳光。
“听起来,你像个修行的人。”秦焕道。
江秉白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衬衫袖口,“我只是在修一件事。”
秦焕目光专注地看着他,“你修的是什么?”
江秉白:“一生无性。”
一生无性;不悲、不喜、不恼、不烦,穷极潇洒,穷极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