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想过苏鹤眠会还手打林铮,场面霎时落针可闻。
连林轩的哭嚎都停住了,愣愣的望着她。
苏鹤眠看着林铮,嘴角牵起一丝冷嘲:
“是,我的懂事善良都是装出来的,这才是我的真实面目,你满意了吗?”
嫁入侯府以来,苏鹤眠努力学着让自己跟京城里的其他官家小姐一样,温柔贤淑,听话懂事。
拿出嫁妆支持府中花销,用经营赚的钱财供养侯府的十万大军。
两年来,她像个没脾气的软柿子,对谁都客气和善。
这样的二少夫人,当着侯夫人的面打了二少爷,所有人都怔住了。
“苏鹤眠,你疯了.......”
戚蓉率先惊叫,走到林铮面前捧住他的脸,满眼心疼。
侯夫人也反应过来,怒意滔天呵斥苏鹤眠:
“放肆!殴打夫君,苏鹤眠,你给我跪下!”
第一次,苏鹤眠没有听任婆母的命令,背脊挺直的站着。
“不是他先动手打的我吗?为何要我跪?”
她面无表情,冷漠疏离。
林铮用舌尖顶了顶被打的左脸,与脸颊的疼痛相比,他更惊诧苏鹤眠的态度。
她反问的语气,对峙的仿佛是争锋相对的外人而不是她的婆母。
“苏鹤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林铮森森的问,清俊的脸上棱角冷硬。
苏鹤眠道:“当然知道,既然你那么相信戚蓉母子,何不你们去做夫妻?我苏鹤眠愿意成全。”
被戳中了见不得人的心思,林铮眼底闪过惊慌,举起手又要掌掴。
“怎么,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苏鹤眠讥讽。
一句话,将林铮的恶气堵在了胸口,他气得变了脸色,咬牙切齿蹦出两个字:
“疯子!”
苏鹤眠扫了眼戚蓉,撞上她见林铮收手那脸上短暂滞留的失望。
戚蓉面目划过不自然,不与她对视。
苏鹤眠心底冷笑了笑,转身要走。
“事情还没说清楚,你去哪儿?”
手腕被林铮一把抓住,力道之大,好似要将她的腕骨生生捏断。
苏鹤眠低头看向林铮骨节分明的手。
以往她挨了一下林铮都会跟被火舌舔了般迅速抽走,这会儿却以这样的方式主动来触碰她,好生讽刺,万般可笑。
“林轩不是说了吗?是我推的他,是我对他恶语相向,你相信他,掌掴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一根一根掰开林铮的手指,唇边噙起浅淡的弧度,似决绝,似心死,最后平复成漠然。
她这样子,林铮心头一跳,涌上一股从前从未因苏鹤眠给他带来过的丝丝密密的流失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朝他远去。
苏鹤眠挣脱他走了。
林铮下意识想再拉住,身侧传来戚蓉的声音:
“轩儿别怕,大夫快到了,很快就不疼了。”
林铮惊回心神,不知何时林轩又哭了起来,他快步回到孩子身边抱起来,对下人喝道:
“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大夫到了。”
一个老头提着药箱,脚底沾满着泥从外面走进来,忙里忙慌进了房间。
回到屋里,苏鹤眠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叫来春桃:
“收拾东西,回京。”
春桃一直担心她的情况,轻声道:
“夫人,乌云在朝这边聚集,待会儿可能会下大雨,不如明日再走?”
他们前日来的大弘寺,原本计划当天回,无奈一连下起了暴雨,有老有小,一行人被困在寺庙。
与林铮闹成那样,她一刻也不想多待在这里,更不想听到看到林铮对戚蓉母子是如何如何的疼惜和照顾。
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就走。”
春桃知道她心里难受,二少爷动手打夫人,她也是万万没想到,道:
“嗯,奴婢这就去收拾。”
戚蓉的房间里,大夫好不容易给林轩上完药,戚蓉抱着他哄睡。
林铮坐在椅子上,盯着刚才抓过苏鹤眠的那只手微微出神。
戚蓉看见,脸上掠过些微不满。
这时一个马夫神色慌张的跑来禀告:
“二少爷,不好了,二少夫人乘了一辆马车回京了。”
连续多天暴雨,道路泥泞,才停了一会儿,眼看又有大雨欲来的趋势,此时下山,不知会遭遇什么危险。
“那个女人,又在发什么疯!”
林铮腾的一下站起身,大步往外走。
“轰隆!”
一道惊雷在房顶炸开,快要睡熟的林轩惊醒,“哇”的大哭了出来,戚蓉连忙轻哄。
然而无用,林轩嚎啕不止,朝林铮伸出小手张着嘴哭喊:
“小叔叔,轩儿害怕,小叔叔抱......”
前几年林邵在外带兵打仗,两三年回来一次,林铮常带林轩,林轩对他的依赖情如父子。
林轩抽抽噎噎,一张小脸儿哭得涨红,林铮从戚蓉手中接过他,低声安抚。
至于去找苏鹤眠,无暇顾及。
儿子缠住了林铮,戚蓉抬头晲了晲天空黑压压的乌云,眼帘下的目中划过一缕狡黠。
暴雨如期而至,噼里啪啦拍打在车厢上。
如同苏鹤眠的心绪,纷乱而烦躁。
她阖着眸,静坐不语。
春桃担忧的看看她,又看看外面的大雨,神色忡忡。
糟糕的事还是发生了,马车摇晃着前进没多久,停了下来。
车夫阿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二少夫人,前面发生塌方,堵住了去路,马车过不去了。”
春桃掀开帘子看出去。
来时畅通的官道上,左侧一丈外的山墙凹陷,大量泥土巨石倾覆在路面上,不仅阻拦了通过,相连着的山墙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塌陷,不敢贸然过去。
苏鹤眠睁开眼,也看到了前面的情况。
春桃道:“夫人,大雨不知道多久会停,绕路的话恐怕半夜还在路上,要不先找个地方暂时住下?”
阿桑去找住处。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只有一处破败的农舍可以落脚。
阿桑将马车赶过去,在农舍内找了几块木头生起火。
天色越来越暗,雨势滂沱。
苏鹤眠坐在火堆前,茶色的眸底映着火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说话,春桃陪坐在一侧,也沉默着,心中替夫人不值。
夫人都出来这么久了,二少爷也没追上来,他心里眼里只有戚蓉母子,想必这时候正在对那俩嘘寒问暖,已经忘了夫人了吧。
她想说点什么安慰。
突然,苏鹤眠抬起头来,眼中的沉郁陡然褪去,取而代之两道精锐的目光看向门外。
“有人来了。”
她将火堆熄灭,拉着春桃走向左边房间的门板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让春桃不要发出动静。
阿桑见状,也机灵的跑向一面只剩半截的土墙后蹲下。
须臾,几个戴着笠帽的人影从雨帘中出现,走进了她们歇脚的农舍。
为首的人长身玉立,穿着青色长袍。
在他身后,还有四五名侍卫装扮的人。
他们手握长剑,身上不同程度带着伤,进屋后,被雨水冲刷过的伤口鲜血冒出,血腥气混合着泥土的湿气在空气中散开。
看清这群不速之客的情况,春桃捂住了嘴。
外面雨帘蒙蒙,雨声哗哗,夫人是怎么知道有人在朝农舍靠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