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顾长安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盏快要燃尽的油灯,豆大的火苗挣扎着,将他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拖得又细又长。
冷。
饿。
这是他穿越过来后,最熟悉的两种感觉。
哪怕丹田内那股初生的热流正在缓缓滋养着筋骨皮肉,也驱不散从门缝里钻进来的刺骨寒风,更填不饱那早已开始抗议的肚子。
他摊开手掌,一枚温润的龙纹玉佩静静躺在掌心。
再看一眼脑海中系统那冰冷的C级评价,顾长安自嘲地笑了笑。
揭开了一层皮,就以为看到了真相?
天真。
侍郎夫人只是推出来的替死鬼,她背后那个人,才是真正想要赵芸儿死,并且敢让她死的人。
而这个人和“户部亏空案”脱不了干系。
压力,如潮水般涌来。
“咕噜……”
肚子的叫声将他从思绪中拽回现实。
他摸了摸干瘪的钱袋,里面只剩下几个可怜的铜板,连买个肉包子都得掂量掂量。
八品炼肉境又如何?
一样要为五斗米折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顾长安便赶到了衙门。
他刚踏入停尸房那片阴冷的地界,就撞上了一双怨毒的眼睛。
老仵作刘头儿正坐在一张破桌子后,面前摆着笔墨和一份写了一半的验尸格目。
他看着顾长安,就像看着一只抢了自己食的野狗。
“呦,这不是顾神探吗?”刘头儿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尖利,“攀上了三皇子的高枝,怎么还来我们这肮脏地界?”
周围几个杂役闻言,都悄悄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顾长安没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工具箱旁,开始擦拭那些银质的工具。
刘头儿见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心头的火气更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顾长安!你还懂不懂规矩?见了上官,连个礼都不行了?”
“规矩?”顾长安停下手中的活,缓缓抬起头。
一夜的修为精进,让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发生了蜕变。
他的目光不再是昨日的隐忍,而是如出鞘的刀锋,带着一股淡淡的压迫感。
“刘头儿,你所谓的规矩,是让你在验尸格目上颠倒黑白,将他杀写成自缢的规矩吗?”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刘头儿的脸上。
老仵作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顾长安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你……你血口喷人!”
“我有没有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顾长安上前一步,目光逼视着他,“那份格目,你打算怎么写?是写你最初的‘自缢’结论,还是写我查出来的真相?”
在衙门里,验尸格目是头等大事。
这不仅是案件的最终记录,更是划分功劳和责任的凭证。
谁主笔,功劳就是谁的。
刘头儿显然是想窃取顾长安的功劳,同时把自己摘干净。
“自然是写真相!”刘头儿色厉内荏地吼道,“老夫只是初步验看,细节还未来得及深究,何来颠倒黑白一说!”
“是吗?”顾长安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那正好,这份格目还是由我来写吧。免得刘头儿您‘深究’之后,又忘了某些关键的细节。”
他走到桌前,毫不客气地将那份写了一半的格目揉成一团,扔到了一边,然后铺开一张新纸,提笔蘸墨。
“你!”刘头儿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敢赌。
他不知道顾长安和三皇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万一这份格目递上去,三皇子发现与昨日所闻有出入,倒霉的只会是他自己。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长安笔走龙蛇,将所有的功劳都揽于一身,而自己,则彻底成了一个陪衬的丑角。
这一刻,刘头儿知道,他彻底输了。
他不仅丢了脸面,更失去了在这个小小的停尸房里,那最后一丝可怜的权威。
黄昏时分,一名衙役找到了顾长安。
“顾哥儿,这是你的赏钱。”衙役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府尹大人亲口吩咐的,说你这次立了大功。”
顾长安掂了掂,大概有十两银子。
对于一个仵作学徒来说,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有劳了。”他不动声色地收下。
“不劳烦,不劳烦。”衙役搓着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顾哥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但说无妨。”
衙役这才凑到他耳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是刑房的王主簿托我给您带个话。他说……水太深,风太大,刚冒头的树苗,容易被吹折了腰。有些案子,能了结,就别再往下挖了。”
说完,他飞快地后退两步,拱了拱手,转身便溜得无影无踪。
顾长安捏着那袋温热的赏银,入手却是一片冰冷。
刑房主簿,官不大,却是府尹的心腹,掌管着所有案件的卷宗流转。
他的话,就是府尹的意思。
这是在敲打他,让他见好就收。
户部侍郎府的案子,到侍郎夫人这里,就必须画上句号。
顾长安攥紧了拳头,银子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想让我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