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破旧的窗棂,发出呜呜的鬼叫。
顾长安坐在黑暗中,冰冷的银子在他掌心攥出了汗,那袋赏钱,更像是一袋滚烫的催命符。
警告,已经明明白白地送到了脸上。
水太深,风太大。
他一个刚从泥潭里爬出来半个身子的仵作学徒,凭什么去掀户部尚书的桌子?
凭三皇子那块随时可以收回的玉佩?
还是凭刚刚突破到八品炼肉境,连一套像样拳脚功夫都不会的自己?
贫穷,弱小,饥饿。
这三座大山,依旧死死地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咕……”
肚子的抗议声比任何警告都来得更加真实。
顾长安深吸一口气,那股属于八品炼肉境的精纯力量在四肢百骸中缓缓流淌,带来了一丝底气。
他不能坐以待毙。
力量需要验证,肚子需要填饱,而线索,需要去寻找。
他将那十两银子分作两份,一份贴身藏好,另一份取出几块碎银,塞进了袖口的夹层里。
然后,他将那枚龙纹玉佩系在脖子上,藏入衣领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推开门,走进了京城深沉的夜色里。
长夜寂静,唯有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疏离感。
顾长安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僻静的巷子。
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测试自己这副焕然一新的身体。
巷子很深,两侧是高耸的坊墙,将月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垃圾的酸臭,熏得人头晕。
他停下脚步,缓缓摆出一个前世在警校学过的格斗起势,虽然生疏,但炼肉境带来的身体本能,让他迅速找到了发力的感觉。
他对着坊墙,猛地一拳挥出!
拳头并未砸实,而是在距离墙面一寸处骤然停住,带起的拳风却“呼”的一声,将墙上的一片青苔吹得四散飞扬。
好快的速度!
好强的力量!
顾长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一拳的力量和速度,至少是前世巅峰时期的两倍!
就在他准备再次尝试时,巷子口,三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堵住了他的退路。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独眼壮汉,手中拎着一根短棍,铜铃般的独眼里闪烁着贪婪而残忍的光。
“小子,挺有钱啊。”独眼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死死盯着顾长安的钱袋位置,“衙门里的赏钱,好拿不好花。不如,借给哥哥们使使?”
另外两个泼皮无赖一左一右地包抄上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狞笑。
小小的停尸房,居然也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顾长安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这绝非偶然。
定是有人见他得了赏钱,便动了歪心思。
这,就是京城最底层的规则。
没有靠山,没有实力,你连保住自己应得的东西都做不到。
“几位大哥,这是何意?”顾长安缓缓直起身,语气平静,眼神却在飞快地计算着距离和角度。
“何意?”独眼龙狞笑一声,“让你死个明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人不想你再开口说话,懂吗?”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声暴喝,手中的短棍带着破风声,朝着顾长安的脑袋狠狠砸下!
这一棍,势大力沉,毫不留情。
这是要他的命!
在独眼龙看来,这个瘦弱的仵作学徒,唯一的下场就是脑浆迸裂。
然而,他眼中的“瘦羊”,动了。
就在棍风及体的瞬间,顾长安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左一侧,右腿如同绷紧的弓弦,猛地弹出!
就现在!
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将炼肉境的力量,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爆发出来。
一记干脆利落的鞭腿,后发先至,狠狠地抽在了独眼龙持棍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独眼龙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出口,手腕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短棍脱手飞出。
剧痛让他那只独眼瞬间充血,布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太快了!
他根本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腿的!
顾长安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身体顺势一转,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左边那个泼皮的脖颈大动脉上。
那泼皮只觉眼前一黑,颈部传来一阵剧痛,随即浑身力气被抽空,软绵绵地瘫了下去。
最后一个泼皮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
顾长安一步踏出,速度比奔跑的对方更快,五指成爪,一把扣住了他的后心。
八品炼肉境的力量灌注于指尖,那泼皮只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虎按住,半边身子都麻了,动弹不得。
“谁派你们来的?”顾长安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是……是刘头儿……”那泼皮吓得屁滚尿流,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刘仵作给了我们二两银子,让我们……让我们废了你……他说你断了他的财路……”
又是他。
顾长安眼中杀机一闪,但随即隐去。
他一掌切在泼皮的后颈,对方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顾长安心里一片冰冷。
刘头儿只是个被推到明面上的小角色,真正想让他闭嘴的,是那个刑房主簿背后的人。
今天来的是三个泼皮,明天呢?
可能是衙门的捕快,甚至是真正的高手。
他摸了摸袖中那几块冰冷的碎银,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世界,力量比金钱重要一万倍。
巷子口,一家“悦来客栈”的灯笼还在风中摇曳。
顾长安走了进去。
浓郁的肉香和酒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和血腥味。
“客官,吃点什么?”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
“一斤熟牛肉,一角滚烫的黄酒,再来两大碗阳春面。”顾长安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将几枚铜板拍在桌上。
很快,酒肉和面都上来了。
牛肉用油纸包着,酱色浓郁;黄酒盛在粗瓷碗里,热气腾腾。
顾长安夹起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咸香的肉汁在口中爆开,混合着黄酒的辛辣,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仿佛要把这十八年来受的委屈和饥饿,全都吞进肚子里。
这顿饭,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吃得最踏实、最满足的一顿。
酒足饭饱,全身暖洋洋的。
他靠在椅子上,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窗外。
就在这时,街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侍郎府的管家!
他行色匆匆,还不时警惕地回头张望,最后闪身进入了对面的一家当铺。
这么晚了,他去当铺做什么?
顾长安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不动声色地扔下一块碎银,压在碗底。
“店家,结账。”